李怀德脸上的血色刚刚恢复一点，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绝望。
“郭厂长……不是……不是我不愿意补……”
“是那笔钱……数额……有点……有点多……”
他似乎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低。
“而且……很多……都已经花掉了……”
李怀德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这点工资，就算不吃不喝，干一辈子……也还不清啊！”
郭绍华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解。
“李叔。”
他放下茶杯，看着对方。
“你也是堂堂副厂长，一个月两百块的工资，在现在算是不低了。”
“到底买了什么金山银山？”
“需要花掉那么多钱，还说一辈子都还不清？”
郭绍华的语气平静，但问题却很尖锐。
李怀德眼神闪躲，双手不停地搓着，坐立不安。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那个……”
郭绍华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叔。”
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现在这间办公室里，就你我两个人。”
“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吗？”
“还是说，你连我这个刚上任的厂长，也信不过？”
这话带着敲打的意味。
李怀德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
他抬头看了郭绍华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然。
“唉……”
“郭厂长，我……”
他声音艰涩。
“我这……就是犯了点……一些男人都可能会犯的错误……”
郭绍华眉头猛地一挑。
男人都会犯的错？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怀德。
“作风问题？”
郭绍华直接点破。
李怀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又飞快地点了点头，脸颊涨得通红。
“嗯。”
郭绍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带上几分玩味。
“嚯，李叔，您这真是宝刀未老啊！”
他语气轻松了些，似乎是在调侃。
“不过……这得是几个红颜知己啊？”
“能让您一个月两百块的工资都不够花，还得挪用公款去养？”
这调侃让李怀德更加无地自容。
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
“不是……不是钱不够花的问题……”
“主要是……我官面上那些人脉关系，基本都是靠……靠我家那位娘家那边……”
他越说声音越小，带着明显的忌惮。
“所以……工资那块，我是一分都不敢乱动的。”
“万一被她知道了，那家里就得翻天，我这位置也……也保不住……”
“而且……养着她们……总得有个地方吧？需要……需要个院子安顿……”
“一来二去，这花销……就多了一点……”
郭绍华彻底明白了。
合着这位是家里红旗太强势，老婆娘家背景硬，工资被管得死死的。
但男人那点心思又按捺不住，只能偷偷摸摸在外面搞小动作，还不敢用自己的钱，就打起了公家钱的主意。
真是……色胆包天，又畏妻如虎。
郭绍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叹了口气，露出一副“理解且同情”的表情。
“唉，原来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替李怀德想办法。
“这样吧，李叔。”
郭绍华身体前倾，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刚才郑副厂长跟我汇报生产情况的时候提到了。”
“咱们厂现在的产能，是有富余的，而且还富余不少。”
“光让机器闲着也是浪费。”
“这样，回头我让技术科那边，琢磨点不占主要生产线的小玩意儿。”
“搞点市场上可能需要，又不那么起眼的产品，让车间利用空闲时间生产出来。”
郭绍华看向李怀德，目光带着审视。
“李叔，你别的不说，这嘴皮子功夫，是厂里公认的溜。”
“到时候，这些产品生产出来了，就交给你。”
“你去京都周边的各个单位、厂矿、部门，去推销，去跑关系。”
“能卖出去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郭绍华语气一转，带着明确的条件。
“我给你授权，按照销售额产生的利润，给你提成，纯利的3%！”
“这笔钱，名正言顺，是你劳动所得。”
“你拿这笔提成，去补你挪用的窟窿。”
“能提多少，能多快补上，就全看你自己能卖出去多少货了。”
“怎么样，李叔？”
郭绍华看着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这个法子，可行？”
郭绍华看着李怀德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继续加码。
“李叔，你可别小看这些‘小玩意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的自信。
“只要东西对路，销路打开了，凭你的口才和人脉……”
郭绍华伸出一根手指。
“初期，先不说多，一年下来，你个人至少能提到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万”字的手势。
“上万块！”
上万块？！
李怀德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一年上万？！
他一个月工资才两百块，一年不吃不喝也才两千四！
上万块，那是什么概念？！
他挪用的那些钱，虽然数目不小，但有个几万块，绝对能填平了！
这……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郭绍华似乎嫌这个数字还不够震撼，继续说道：
“这还只是开始，先把京都周边的市场跑熟了。”
“后期，要是能把咱们厂的产品，通过你的渠道，推销到全国各个地方去……”
郭绍华身体微微后仰，语气带着强大的感染力。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年一万块的事了。”
“我给你透个底，一年下来，你个人的提成，至少得这个数起步！”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比了个“十”！
“十万！”
“甚至更多！”
轰！！
十万！！
李怀德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十万块！
那是什么概念？他想都不敢想！
别说补窟窿了，这笔钱，足够他……足够他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看着郭绍华，嘴唇哆嗦着，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刚才的恐惧、绝望、羞耻，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天大的机遇啊！
郭绍华看着他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的样子，适时地补上最后一击。
“李叔，这些钱，够不够你补上那个窟窿？”
“够！够！绝对够了！”
李怀德猛地站起身，由于太过激动，差点碰倒了椅子。
他语无伦次，脸上又是汗又是泪。
“郭厂长！您……您这真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您放心！我李怀德这条命……不对！我这张嘴，以后就是您的！”
“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推销！跑关系！我豁出去了！保证给您把产品卖出去！卖出个名堂来！”
他拍着胸脯，赌咒发誓，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拉订单。
那股子激动劲，和刚才判若两人。
郭绍华满意地点点头，抬手虚按了一下。
“行了，李叔，有你这句话就行。”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带着领导的威严。
“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
“坐下吧，别太激动。”
李怀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擦了擦脸，重新坐好，但眼神里的光芒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郭绍华站起身。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你先回去工作吧，调整一下情绪，也好好琢磨琢磨销路的事。”
“我现在就去技术科那边转转，跟他们碰个头，争取早点把适合推销的产品给弄出来。”
“时不我待啊，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