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冰碴子扑在脸上,风不寒紧了紧灰鼠皮大氅,指尖摩挲着吞天壶口凝结的霜花。壶中水灵髓泛着幽蓝光泽,映出柳天音幂篱下若隐若现的冷眸。她蛇尾扫过冰面,焦尾琴弦震碎三丈外探头的冰蝎:“东北三百里,冰川下埋着九霄宗的狗。”
风不寒轻笑一声,太白剑鞘点向冰层裂缝。剑气荡开时,冰晶折射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隐约可见“风无痕”三字烙在阵眼处。他弯腰拾起半截冻僵的蛊虫,虫壳上九霄宗印记泛着血光:“我那好弟弟,倒是学会在冰里养蛊了。”
话音未落,冰层轰然炸裂。十二名黑袍修士破冰而出,胸前九霄图腾被冰渣染得斑驳。为首的风无痕披着白狐裘,掌心悬浮的寒玉轮盘正与水灵髓共鸣。他眯眼打量风不寒的粗布麻衣,嗤笑道:“野种就是野种,偷了水灵髓也配不上锦袍玉带。”
柳天音蛇尾倏地绷直,七根琴弦凝成冰锥。风不寒却按住她手腕,慢悠悠从怀中摸出《红尘卷》。书页翻到纳兰性德处,指尖蘸着冰水写下“人生若只如初见”,抬头时眸中讥诮更甚:“当年你往我饭里掺碎瓷片时,倒比现在坦率些。”
风无痕脸色骤变,寒玉轮盘爆出刺目青光。冰川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十八具冰尸破封而出,眼眶里跳动着嫡母凌霜华特有的紫焰心火。围观修士纷纷退避,有个药王谷弟子不慎踩中冰缝,瞬间被冻成青灰色冰雕。
“杀你,脏我的手。”风无痕指尖掐诀,冰尸口吐人言,声线竟是凌霜华的阴冷调子,“把水灵髓和婚书交出来,或许赏你全尸。”
风不寒突然纵声长笑。笑声震得冰棱簌簌坠落,纳兰词句在冰壁上流淌如泪:“等闲变却故人心——”诗韵荡开刹那,冰尸眼眶紫焰倏忽明灭,竟转头扑向风无痕的随从。一名金丹修士猝不及防被啃断胳膊,惨叫声惊起雪鸮冲天。
柳天音趁机拨动焦尾琴,音波化作万千冰蝶。蝶翼掠过风无痕眉梢,带起一道血痕:“风大公子这控尸术,还不如合欢宗养的面首。”
风无痕暴怒,寒玉轮盘掷向空中。轮齿咬合声里,冰川深处浮起九座冰棺,棺盖上赫然刻着苏红袖的生辰八字。风不寒瞳孔骤缩,《红尘卷》无风自动,纳兰词下阙凌空显现:“却道故心人易变!”
诗成刹那,冰棺轰然炸裂。九道苏红袖的虚影自棺中飘出,指尖轻点处,风无痕腰间玉佩应声而碎。一块猩红阵图从碎片中滑落,图中血祭符文与凌霜华手镯纹路如出一辙。
“原来嫡母要血祭北疆三十城。”风不寒靴尖碾过阵图,冰水浸透朱砂符文,“难怪舍得让你这废物儿子来当诱饵。”
风无痕目眦欲裂,咬破舌尖喷出本命精血。寒玉轮盘暴涨十倍,轮缘伸出森白骨刺。围观修士中有人惊呼:“是九霄禁术冰狱骨轮!快退——”
“现在怕了?”风无痕狂笑着催动骨轮,“当年你娘就是被这招……”
话音戛然而止。风不寒突然将水灵髓按入冰层,《红尘卷》中飞出李商隐的《霜月》:“青女素娥俱耐冷——”髓中寒气倒卷,骨轮瞬间爬满冰裂纹。柳天音蛇尾横扫,焦尾琴砸在轮心:“月中霜里斗婵娟!”
冰晶爆裂声如编钟长鸣。风无痕被反噬力掀飞三丈,狐裘沾满冰渣。他挣扎着要捏碎传送符,却见风不寒踏着纳兰词句走来,靴底碾碎他指尖:“杀你?我怕脏了诗。”
太白剑鞘挑起血祭阵图,风不寒扫过瑟瑟发抖的九霄修士:“回去告诉凌霜华——”他指尖凝冰为笔,在阵图背面续写纳兰词,“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诗成时,阵图自燃。青烟凝成苏红袖虚影,抬手抹去风无痕额间九霄印记。围观的赤霄门长老突然跪地高呼:“诗韵化形,这是文道鸣心境大圆满!”
风不寒却转身走向冰川深处。柳天音蛇尾卷走水灵髓,经过风无痕时轻嗤:“你娘用十万生灵炼阵,你却连半阙词都接不住。”她故意将“词”字咬得极重,风无痕喉头腥甜,竟呕出带冰碴的心头血。
三百里外,墨云子站在水镜前狞笑。镜中映出风不寒背影,也映出他手中缓缓展开的新阵图——这次绘的不再是城池,而是九霄宗七十二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