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匆匆赶来,手忙脚乱地为斐砚诊治,焦头烂额,却也无济于事。
周帝脸色铁青,阴沉得可怕。
秦逸站在那里,看着昏迷不醒的斐砚,心中冷笑,洞若观火。
好一出拙劣的苦肉计,当真可笑至极。
他清楚得很,这是周帝在向他施压,也在对漠北的警告,秦逸,先是大周的皇子,才是漠北的外甥!
周帝的目光如寒潭深不见底,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漠北使臣塔克身上。
“斐尚书忠心可鉴,却也过于激动了些。”
周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塔克使臣,以为如何?”
塔克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却不卑不亢。
“陛下圣明。”
“外臣以为,斐尚书拳拳爱国之心,令人钦佩。”
“只是……这岁币之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他抬眼看向秦逸,目光中闪过一丝精明。
“九皇子以为呢?”
塔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尊重。
秦逸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缓步上前,声音清冷如冰。
“斐尚书以死相谏,固然悲壮,却也未免……小题大做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帝铁青的脸色。
“大周富有四海,岂会在意区区岁币?”
“不过是些许财物罢了,与两国邦交相比,不值一提。”
这番话,看似在为周帝开脱,实则绵里藏针。既暗讽了周帝为了一点钱财,不惜逼死老臣,又将漠北置于尴尬境地。
周帝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紧紧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显然已是怒极,却又强行压制着。
礼部侍郎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息怒!尚书大人只是一时情急,绝无冒犯圣意之心啊!”
周帝深吸一口气,将那汹涌怒火强行咽下。
“罢了。”
他沉声道:“朕念卿一片忠心,此次便不予追究。日后行事,切不可再如此莽撞!”
“速速将斐尚书抬下去,好生医治!若有差池,朕唯你们是问!”周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几个太监连忙上前,配合太医,手忙脚乱地将斐砚抬了下去。
大殿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是气氛却更加压抑,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秦逸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如水。
他深知,斐砚是周帝的肱骨之臣,平日里最擅长揣摩圣意,今日这出戏,怕是也得了周帝的默许,甚至……就是周帝一手策划!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紫檀木盒。
“父皇,儿臣有一计,可解燃眉之急。”秦逸上前一步,朗声道。
周帝眉头紧锁,盯着秦逸,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哦?你有何计?”
周帝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岁币之事,牵涉两国邦交,不可轻率。”
“漠北天灾,百姓困苦,亦是实情。”
秦逸不卑不亢,侃侃而谈,“若一味强硬,恐失民心,于两国皆无益处。”
“儿臣以为,可暂缓岁币上调之事,另寻他法,以解漠北之困。”
周帝眼中精光一闪。
“依你之见,当如何?”
“儿臣听闻,漠北盛产良驹、牛羊,而我大周丝绸、茶叶、瓷器,皆为漠北所需。”
秦逸微微一笑,成竹在胸。
“不如开放边境榷场,扩大贸易规模。我大周以丝绸、茶叶、瓷器等物,换取漠北的良驹、毛皮、药材。”
“如此一来,既解漠北燃眉之急,又可促进两国商贸,互通有无,岂不两全其美?”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以物易物?扩大榷场?
周帝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这倒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既保全了大周的颜面,又给了漠北台阶下。
更重要的是,榷场贸易的税收,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礼部侍郎眼前一亮,连忙上前附和:“九皇子此计甚妙!既能解漠北之困,又能促进两国商贸,增加国库收入,实乃一举三得!”
塔克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九皇子此计,甚合我意。如此一来,既不伤两国和气,又能解我漠北燃眉之急。对于大周,此事也是极好的!”
周帝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
“准奏。”
他看向秦逸,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即刻着手准备。”
“儿臣领旨!”
秦逸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退朝之后,周帝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秦逸。
“逸儿。”
周帝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你今日的表现,让朕刮目相看。”
秦逸躬身,神色恭敬,心中却一片平静。
“父皇过誉了,儿臣只是尽力而为。”
周帝看着秦逸,目光深邃。
“你可知,朕为何要将此事交给你?”
秦逸微微摇头。
“因为你身上,有你母亲的影子。”
周帝缓缓说道,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
“你母亲当年,也是这般聪慧过人,深明大义。”
秦逸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冷笑。
周帝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之前请求就藩,朕……答应了!”
“既然今后由你负责两国商贸,那你的封地,便定在极北境吧。”
“等榷场稳定下来,你就藩。”
秦逸心中一震。
极北苦寒之地,亦是与漠北接壤之地!父皇此举,是要将我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他瞬间明白了周帝的用意。
负责商贸是假,将他放在极北之地,充当缓冲带和诱饵才是真!
大周国力强盛,却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讨伐漠北。
作为漠北皇帝的外甥,漠北不可能不动心拉拢联合!
他若归顺漠北,大周便可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不臣。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秦逸心中思绪翻滚,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缓缓跪下。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为我大周镇守北疆,开疆拓土!”
他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你倒还算清楚。”
周帝轻哼一声,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朕将你封到那里,可不是让你去享福的。”
秦逸垂首,姿态恭敬,语气却不卑不亢。
“儿臣明白。父皇是想让儿臣为大周镇守边疆,抵御漠北。”
周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可知,朕为何要防备漠北?”
秦逸心中一动,这才是周帝真正要问的问题。
他略作思索,缓缓开口:“漠北狼子野心,觊觎我大周富饶已久。且……儿臣身上,终究流着一半漠北的血。”
“说得好!”
周帝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转瞬即逝,“你既明白,便该知道,你这藩王之位,不好坐。”
秦逸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声音坚定:“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为大周戍边。纵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周帝盯着秦逸看了许久,最终,他缓缓开口:“朕……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