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程袅袅跪在李默身旁,用满是泥尘的手帕沾湿了一滴清水,轻轻擦拭他的双眼。
她咬着牙对赵虎说:“玛吉真能挡住骑军吗?万一毒龙涧守不住……”
赵虎狠狠一甩刀,眉头皱得似刀痕横在脸上。
“别叫我说这种废话,姑娘!殿下不是说过吗,就算死也要到京城!”
他一边说,一边将背上已经染血的绷带用力拉紧,像突然点了火般眼中迸射出熊熊怒焰。
程袅袅看到他的眼神,手一抖,嘴角颤了颤,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李默。
可这一次,她无法忍住,眼角竟流出泪来。
那泪轻轻滴在李默苍白无血的脸庞。
赵虎看见了,却只是狠狠喘了口气,也不知为何竟止住了怒声责骂。
众人此时无话,唯有旁边的山涧风声和即将逼近的战号喊杀,仿佛死神的低语。
忽然,李默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程袅袅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但当李默发出一声低如虫鸣的喃喃时,她和赵虎都齐齐愣住。
“毒龙涧密道……”
赵虎双目睁大,程袅袅慌乱地趴下贴近李默,惊声问:“密道?殿下您找到密道了吗?”
李默并未睁开眼,但右手缓缓抬起,轻轻指向一条隐匿的方向。
突然间,他的双目又浮现那层即将燃尽的白光。
目露寒芒的瞬间,仿佛刺破山中的浓雾。
他沙哑挤出一句:“毒虫巢穴,慎行。”
众人一怔,尤其赵虎,听到“毒虫巢穴”时双手一颤,刀竟险些从掌中落下。
但李默却已独自挣扎站起,看似虚弱到极点,身姿却忍着某种强烈的意志支撑着。
他凭着天机瞳残余的力,领着几人终于在山腹找到了传说中的秘境入口。
一打开,便是一阵恶臭毒气。
密密麻麻的毒蝎、毒蜥蜴涌动触目惊心。
程袅袅惊得倒退两步,而赵虎一句低吼“殿下快退!”
却未能拦住李默绝决的动作。
他竟将手掌覆上刀刃,并将刀尖划破手腕,撒出殷红的鲜血,那血竟犹如某种奇特药性,被虫群吸引,铺面般避让开道路。
可就在穿越途中,一只毒蝎趁乱直射赵虎的膝盖。
只听赵虎痛哼一声,险些跪倒,面色迅速变得比纸还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然而李默却像未看见般继续领先,直至终于踏出巢穴,他猛然长刀托起赵虎,沉声低语:“三息内扎住毒血,你不会死。”
程袅袅原本抱着赵虎,却听到李默的指令,以及那份未有丝毫情感的冷静从容。
她抖着手不由问:“殿下,为什么您能……”
可一句未完,她突然噤口。
密道尽头,是一片枯寂的荒草地,夜风猎猎,寒意沁人。
李默拖着几乎脱了力的身躯步出洞口,毒蝎巢穴的腥臭仍萦绕鼻间,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冷酷地扫过肩后仍然危险的大地。
这一刻,他听见身后程袅袅扶着赵虎踉跄追出,两人满身泥污,显得狼狈不堪。
远处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一阵低沉的呼喊:“是晋王殿下吗?我等奉边关驿使之命前来接应!”
李默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回应。
他用手紧紧压住胸口,火烧般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但眼神却分毫不曾动摇。
来人是一队身穿粗布甲胄的骑士,为首者一名清瘦中年骑士,腰挎长刀,面带风霜。
他翻身下马,走到李默面前,一抱拳,语气中带着几分敬意:“殿下,得知您孤身涉险毒龙涧,邓驿使忧心不已,命小人速速带马来接应,以南蛮骑军的速度,您只需尽快离开,便能一夕奔抵京城。”
程袅袅听闻,险些喜极,她一下扶住赵虎,又转头去看李默。
李默却并未表现出任何放松的神态。
他瞥了一眼那几匹瘦骨嶙峋但气息沉稳的快马,沉吟片刻,抬手接过缰绳,只淡淡道:“驿使有心了。”
随即转身扶起赵虎,示意程袅袅上马。
三人跃上骏马,李默却未急着动身。
他目光深深看向夜色深处,好似在审视某个无形的敌人,神情霎时沉如封冰。
他轻轻拍了拍马侧,一声短促低喝:“策马疾奔!”
骤然间,快马疾驰而出,卷起尘土飞扬。
一路披星戴月,三日后,他们已接近皇城外围。
然而甫入城门,途径宰相府附近,忽有一队甲胄鲜明的士兵拦住去路。
为首一人身着锦缎华服,头戴玉冠,正是当朝宰相之子,崔浩。
他摇着折扇,踱步至李默面前,嘴角噙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哟,这不是我们久未露面的晋王殿下吗?”
崔浩身后,一众侍卫也跟着发出轻蔑的笑声,目光傲慢地扫视着李默。
李默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崔浩,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片刻后,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下一瞬,他竟当众解下身披的血甲,将厚重的布料狠狠扯开,露出浑身上下满是交织的伤疤与淤血,那些伤痕有的方圆如碗,有的细密如针线。
怵目惊心的景象,让崔浩等人齐齐面色一变,讪讪地后退了两步。
这时,旁边一名禁军统领刚好赶到,看见这幅场景,顿时肃然起敬。他抱拳弯腰,声音沉稳而洪亮:“晋王殿下为朝廷九死一生,乃是保护边疆百姓的大功臣!”
李默扫了崔浩身后的侍卫一眼,“不必,靠他们拦得住我?”
禁军统领肃然点头,亲自开路,五步一回护送,直至面圣大殿。
殿门敞开时,李默抬头迎上那从天穹洒下的一束光芒。
他看见皇帝站于殿门中央,盯着自己,仿佛已等待许久。
他缓缓走至殿门处,然而当他深深一礼后却并未开口,只是默默注视着那风烛残年的帝王。
皇帝缓缓开口:“六弟,苦了你。”
宰相缓缓站出,轻抚胡须,语气铿锵:“臣以为调派火炮营入边关,劳民伤财,有违天理教化。火炮禁于外城,是先王祖训,此等轰鸣之器如何能用之轻易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