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篓里的松蘑散着湿润的土腥味,苏晚晴蹲在腐叶堆前,指尖划过伞盖边缘的绒毛 —— 这种菌子在现代超市要卖二十块一斤,此刻却在 1983 年的后山漫山遍野地生长。顾沉舟的军用挎包斜挎在她肩上,帆布带磨得发亮,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红字,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西边天发青,怕是要落雨。\" 顾沉舟站在岩石上远眺,军装第二颗纽扣上的 \"平安\" 绣字被山风吹得贴紧胸膛。他腰间别着把磨得发亮的匕首,是父亲留下的战利品,此刻正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划出道银光:\"跟紧我,走东侧山径。\"
雨滴来得猝不及防,第一颗砸在苏晚晴手背上时,她正伸手去够树杈上的猴头菇。顾沉舟立刻脱下军用雨衣罩住两人,粗粝的帆布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却挡不住山风卷着雨丝往领口钻。他的手臂环住她肩膀,掌心虚虚护着,像在保护件易碎的瓷器,耳尖却红得比伞盖下的毒蝇伞还要鲜艳。
\"彩虹!\" 苏晚晴突然指着云隙间的七彩光带,雨水顺着雨衣边缘滴落,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是阳光经过水滴折射形成的,和三棱镜原理一样。\" 顾沉舟顺着她手指望去,却发现她发间粘着片枯黄的蕨叶,像只停驻的蝴蝶。
\"别动。\" 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飞蕨叶,指尖微凉,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稳当。苏晚晴望着他凑近的眉眼,发现他瞳孔里映着双份彩虹 —— 一份在天上,一份在她湿润的眸子里。当蕨叶被轻轻摘下时,他的指腹擦过她鬓角,像触碰枚刚出膛的子弹,带着灼热的颤栗。
山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顾沉舟脱下雨衣抖水,军装上的泥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苏晚晴这才发现,他为了让雨衣完全罩住她,右肩已被雨水浸透,后颈的烫疤在湿布料下显得格外清晰 —— 那是去年帮老乡救火时,被掉落的房梁砸的。
\"我背你下山。\" 顾沉舟蹲下身,军用挎包的带子在他胸前绷成直线。苏晚晴刚要拒绝,却看见他鞋底的胶纹已被磨平,是穿了三年的旧鞋:\"山路滑,你穿的是娘纳的千层底,不防滑。\" 她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顾沉舟背老乡下山时的模样,脊梁骨挺得比枪管还直。
下山的青石板路结着青苔,顾沉舟的掌心始终虚护在她后腰,像座移动的山。每步踩下去前,他都会先用脚尖轻点地面,是部队侦察兵探路的习惯。苏晚晴望着他帽檐下绷直的下颌线,突然发现,这个总把 \"服从命令\" 挂嘴边的男人,连护着她时的姿势,都带着军事训练的严谨。
路过山溪时,顾沉舟突然停步,从裤兜掏出个铁皮盒:\"上午采的野蜂蜜,沾着吃。\" 木勺舀起琥珀色的蜜浆,在阳光下拉出丝来,甜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让苏晚晴想起现代咖啡馆的蜂蜜拿铁。顾沉舟看着她舔舐木勺的模样,喉结滚动,慌忙转头望向溪水:\"小时候娘说,野蜂蜜能治嗓子疼。\"
归途中经过片野核桃林,顾沉舟突然驻足,匕首出鞘的声音惊飞宿鸟。他蹲下身拨弄腐叶,露出底下藏着的山鸡蛋 —— 足有七个,壳上还沾着体温。\"野鸡窝,留着给娘补身子。\" 他小心地用枯草盖好,动作轻得像在掩埋战友的遗物,\"等雏鸟孵出来,让小川来认门。\"
夕阳漫过山顶时,两人在村口老槐树下告别。顾沉舟接过她肩上的挎包,指尖触到她被雨水泡发的袖口,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掏出个子弹壳吊坠 —— 用新缴获的弹壳磨的,绳结是苏晚晴教他的平结。\"戴着,\" 他别过脸,耳尖通红,\"山里湿气重,子弹壳驱邪。\"
暮色中的顾家小院飘起炊烟,婆婆正往灶里添松枝,火星子噼啪作响。苏晚晴摸着口袋里的子弹壳吊坠,突然发现,顾沉舟在吊坠内侧刻了行小字:\"晴,安\"。字迹浅得像怕被人发现,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让人心安。
这一晚,苏晚晴在煤油灯下补顾沉舟的军装,针脚顺着他后颈的烫疤蜿蜒,像在修补段共同的记忆。窗外传来顾沉舟教村里少年打背包的声音,帆布带摩擦的窸窣声里,她忽然明白,所谓甜蜜互动,从来不是热烈的告白,而是他掌心虚护的温度,是他藏在子弹壳里的牵挂,是两人在山雨中共享的那片彩虹。
当松明火把照亮后山小径时,苏晚晴望着顾沉舟巡逻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 1983 年的秋日,让她真正触摸到了爱情的形状 —— 它藏在军用雨衣的温度里,在野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