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白秋夜低下眼脸。
“……”钟璃正想追问。
“马科修斯还好吗?”白秋夜转头,顺着窗口望向天空。
钟璃凝视着少年精致的侧颜,亮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白秋夜清俊的面容在晨光中如同细腻的白瓷,银白色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完美掩去了所有情绪。
“他还在沉睡。”
她最终顺着话题答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岩印。
“但比起这个——”
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转回来。掌心触及的肌肤微凉,能清晰感受到他瞬间僵硬的颧骨。
“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阳光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隙,照亮少年瞳孔中骤然收缩的鎏金色光晕。
有那么一瞬间,钟璃仿佛又看到了那只每次犯了错都把自己藏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小白虎。
“……”白秋夜没有说话。
钟璃叹了口气。
“璃月的大家都很担心你。”
“若是这般不惜命——”
钟璃离开了,得到了想要答案的她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完那句话,她知道少年是因为什么才丢掉性命。
或者说——
罪魁祸首也有她的一份才是。
……
今年的海灯节叫停了。
但是天衡山上的小院并未因此陷入沉寂——
“哥哥~”
“诶~”白秋夜笑着将举着小手的小甘雨抱起。
小甘雨的小手揽住白秋夜的脖颈,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
“小甘雨是不是胖了?”白秋夜掂了掂手臂,眉头微挑。
“才没有!”小甘雨一反往日的软糯形象,鼓着腮帮子推着白秋夜脸颊娇哼:“哥哥坏!”
“好好好,没有没有~”白秋夜笑着捏了捏小甘雨嫩滑的小脸。
“夜夜!”归终的声音从厨房内传来,“进来帮忙!”
“来了。”白秋夜将小甘雨放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去找你伐难姐姐玩吧。”
“好~”小甘雨乖巧应声,倒腾着小脚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白秋夜掀开布帘走进厨房,拿过雷电真手中的菜刀:“我来吧。”
“那我去择菜。”雷电真弯着眉眼。
……
庭院内。
透明的鱼缸两侧,一尾金鲤悠然摆尾,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泽。
它鼓着圆溜溜的鱼眼,与缸外的白蛇四目相对。
白蛇慵懒地盘踞在缸边,吐了吐猩红的信子,红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不屑。
“噗——”
金鲤突然张口,一道晶莹的水流精准地射在白蛇头顶。
水珠顺着雪白的鳞片滑落,白蛇顿时僵住,瞳孔危险地缩成细线。
“哈——”
白蛇气得弓起身子,猛地用脑袋撞向鱼缸。
玻璃缸“咚”地一震,水面泛起涟漪,金鲤被晃得左右摇摆,却仿佛乐在其中,又欢快地吐出几串水泡。
“嘶——”
白蛇急眼了,尾巴“啪啪”地拍打着地面,雪白的身躯扭成愤怒的弧度。
而缸内的金鲤却悠哉游哉地转了个圈,鱼鳍得意地舒展,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哎……”灵渊秀眉微蹙,将气急败坏的白蛇拉开:“不可以打架。”
……
凉亭内,青石棋盘上战局正酣。
留云纤指夹着白玉棋子,袖口扫过棋盘,却迟迟未落子。
她蹙眉盯着棋局,头顶的鹤羽簪随着思考轻轻晃动。
歌尘执黑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眉眼弯弯:“留云,再犹豫下去,怕是要日落了。”
理水正抱臂观战,突然拍了拍留云的肩膀:“诶,留云,飞象!你飞象啊!”
“荒谬!”削月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没见对方马已过河?该走炮才对!”
两人争执间,留云的棋子“砰”地落下——
棋盘被砸出个窟窿。
两人脖子一缩,纷纷移开视线。
“你俩真是聒噪——”留云气得俏脸泛红,嫌弃地摆手:“去去去,走远些。”
……
“尝尝这个?”应达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刚蒸好的米窝窝,雪白的米团还冒着腾腾热气,表面点缀着几颗红艳的枸杞,像雪地里落了几粒朱砂。
“?”雷电影微微一怔:“待会不是要吃饭了吗?”
“哎呀~”应达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指尖带起的暖风拂过雷电影耳畔的流苏:“先垫垫肚子嘛~”
雷电影垂眸看着掌心圆润的米窝窝,对于这位刚认识没多久的友人的热情动作倒是没有太过抵触。
樱唇轻启,小心咬下一角——
软糯的米香瞬间在舌尖化开,蒸得恰到好处的糯米带着淡淡甜味,内里包裹的豆沙馅温热绵密,与表面枸杞的微酸形成绝妙平衡。
雷电影突然睁大眼眸,紫色的瞳孔里漾起惊喜的涟漪,她无意识地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微微鼓起。
“怎么样?”应达期待地问道。
“唔!”雷电影眸中闪着星星。
……
“五魁首啊!六六顺!”若陀龙王的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故意撞上浮舍的剪刀。
他金棕色的龙尾得意地甩了甩,故作懊恼地摇头: “哎呀,输了输了~”
说罢仰头灌下满杯烈酒,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下巴滑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可那双鎏金竖瞳却闪烁着狡黠的光。
“再来!”浮舍四臂抱胸,脸上写满不忿。
……
“手滑手滑……我自罚三杯。”
浮舍的第三只手臂“不慎”碰翻骰盅,黑曜石雕琢的骰子滚落一地。
他状似懊恼地摇头,手上动作却利落地连斟三杯。
“……”魈抱着双臂站在廊下,默默别过脸去。
“你俩干脆直接喝得了。” 弥怒扶额,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溅出几滴清茶。
钟璃端着杯盏,笑盈盈地看着两酒鬼在这演戏。
若陀龙尾一甩,满不在乎地摆手:“那有什么意思。”
鎏金竖瞳中满是愉悦。
“就是。”浮舍咧嘴大笑,四只手臂同时动作,重新摆好酒具,“来来来,继续继续。”
……
小甘雨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编织好的花环戴在赫乌莉娅的发间。浅蓝色的琉璃百合与雪白的清心交叠,衬得她浅棕色的长发愈发柔亮。
自从那次通知钟璃沉玉谷之事以后,赫乌莉娅便被钟璃以感谢的名义请求她留下参与这次的聚会。
“谢、谢谢……”
赫乌莉娅纤长的睫毛轻颤,指尖触碰花瓣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担心碰碎了这易碎的礼物。
素来苍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初春枝头绽放的早樱。
伐难温暖的小手轻轻抚过她紧绷的背脊,柔声道:“不用这么紧张啦~”
“很配赫乌莉娅姐姐呢~”
小甘雨仰起圆润的小脸,蓝紫色的眸子里盛满天真。
她晶莹透亮的麒麟角上还沾着几片未拂去的花瓣,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赫乌莉娅忽然觉得心尖一软,指尖穿过小甘雨柔软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晨露:“谢谢小甘雨……”
……
“仙跳墙来咯!”归终端着砂锅走了出去,食物的香气瞬间盈满了小院。
“哇哦!开饭啦?”应达兴冲冲地拉起雷电影就跑了过来。
“是呢~”归终将手中的砂锅放下,笑着道:“去叫大家过来吃饭吧。”
……
众人纷纷落座。
白秋夜与雷电真各自端着最后的菜肴走了出来。
“哎呀,你俩在里面捣鼓什么呢。”若坨招呼着,“再不出来菜都凉了,快快快。”
两人轻笑着坐下。
砰——
突然一阵玻璃碎裂声传来。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鱼缸碎了一地,白蛇慵懒地盘踞在碎片中央,雪白的肚皮撑得浑圆。
“嗝——”
这声响亮的饱嗝在突然寂静的宴席上格外清晰。
“药君!”灵渊手中的玉筷“当啷”落地,蓝瞳瞪得滚圆:“快把浮锦吐出来!”
一番有惊无险的插曲过后。
白蛇头顶肿了个大包,眼神似娇似怨地盯着灵渊猛看。
而金鲤则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新鱼缸内慢悠悠地游动着。
“秋夜今天要不要喝点?”若坨似笑非笑地拍了拍白秋夜的肩膀。
归终瞪了眼若坨,倒是没说什么。
“……试试?”白秋夜闻言,试探性的回答。
雷电真眨了眨眼,看向白秋夜。
“来来来,试试。”若坨大笑,端起酒坛子就要倒。
“等等。”钟璃突然开口。
“?”若坨动作一顿。
钟璃笑而不语,起身离席。
片刻之后,她提着一坛刚出土的酒坛走了回来。
“这是移霄在你还小的时候埋下的。”钟璃素手轻抚酒坛上斑驳的泥封,她指尖一顿,抬眸时鎏金色的瞳孔里漾着温柔的水光。
“移霄叔?”白秋夜闻言一怔,眼神有些复杂。
青瓷酒坛表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隐约可见坛身雕刻的虎状花纹。
原本喧闹的席间也逐渐平静。
雷电真眼神担忧,小手抚上他的手背。
“嗯。”钟璃揭开酒封,一股浓郁的酒香味在空气中蔓延:“他说——”
白秋夜喉咙滚动两下,纵使万般话语此时也如鲠在喉。
钟璃执起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如时光般倾泻入盏,在月光下泛起琥珀色的光晕。
“等那个小家伙成年……”
“定要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仙酿。”
钟璃将酒坛放下,重新落座。
酒香环绕鼻尖,一滴水珠突然砸进酒盏,荡起的涟漪中倒映着白秋夜微红的眼角。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饮下——
酒液滑过舌尖的刹那,清冽如山泉的触感先一步席卷味蕾,仿佛当年移霄带他踏过的碧水清溪。
紧接着,醇厚的米香在口腔漫开,带着银杏果特有的微苦回甘,像极了那位仙人总爱揉乱他头发的大手。
喉间突然燃起温暖的灼热感,却不是普通烈酒的辛辣,而是如同当年被驮着穿越云海时,扑面而来的朝霞温度。
鼻腔里萦绕着千年陈酿特有的木质芬芳,恍惚间又看见移霄在庆云顶对他大笑。
当酒液滑入胸腔,磅礴的仙力突然如春风般涤荡四肢百骸。
他猛地攥紧酒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瓷杯壁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脆响。
众人屏息望着他,席间静得只剩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骗子……”
白秋夜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喉结滚动着,像是要把某种汹涌的情绪硬生生咽回去。
“明明……”
一滴水珠砸在桌面上,溅起小小的酒花。
“……难喝死了。”
他死死低着头,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通红的眼眶。
可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极力克制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