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的清晨,天色还未完全透亮,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给城市盖上了一层厚重的棉被。陈默宿舍楼下的老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枝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一两只早起的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打破这清晨的寂静。
陈默蜷缩在宿舍的单人床上,盖着略显陈旧的薄被,均匀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突然,床头那台大哥大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惊得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一把抓过大哥大,按下接听键,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喂?谁啊?”
“陈工!这么早就睡懒觉呢?快麻溜儿地来我公司一趟,有个大事儿跟你商量!” 电话那头传来谢安宁爽朗的声音,夹杂着茶杯里茶水晃动的声响,显然他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陈默瞬间清醒了大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声音里透着一丝疑惑:“谢总,这么着急?行,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挂了电话,陈默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打了个寒颤。他心里暗自揣测,不知道谢安宁这么着急找他所为何事,难不成啤酒屋材料支票那边出了问题?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支票昨天就存进银行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陈默快速洗漱,简单地用梳子拢了拢头发,换上一身干净的工装,抓起放在桌上的大哥大,便匆匆出了门。街道上的行人还寥寥无几,早餐摊的老板们正忙着支起摊位,蒸笼里冒出的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氤氲开来,油条入锅的滋滋声和老板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来到银川路现代工美装饰公司,院子里的自行车整齐地停放着,墙根下新到的一批玻璃板材泛着冷冽的光。陈默刚走进铁门,就听见二楼传来谢安宁洪亮的声音:“陈工,在下面磨蹭啥呢,赶紧上来!”
陈默快步走上楼梯,二楼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浓郁的茶香和烟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推开门,只见谢安宁穿着一身藏青色休闲装,端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左手依旧握着那个大号不锈钢茶杯,右手夹着香烟,烟灰已经烧得老长。看见陈默进来,谢安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抬手示意陈默坐下:“快坐快坐,等你老半天了。”
陈默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下,目光扫过桌面,只见上面摊开着一卷土建图纸,边缘还带着些许折痕,显然被翻阅过多次。“谢总,这么着急找我,是有啥事儿?” 陈默开门见山地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谢安宁弹了弹烟灰,将香烟放在烟灰缸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子往前倾了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眼神变得认真起来:“陈工,哥不跟你绕弯子。我这儿刚接了个装修活,是个大型的火锅店,甲方要求高得很,既要体现新疆特色,又得有现代感。我思来想去,整个乌鲁木齐,就你小子的设计最合我心意,想跟你合作,咋样?”
陈默一听,心里顿时 “咯噔” 一下,先是一阵惊喜,没想到谢安宁会主动找他合作这么大的项目;可紧接着又有些担忧,大型火锅店的设计难度不小,自己能否满足甲方的要求?他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谢总,这项目不小啊,我…… 我怕我做不好,耽误了您的事儿。”
谢安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微微晃动,他伸手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十足:“你小子跟我还客气啥!啤酒屋那活你干得多漂亮,我信得过你!来,你先看看这图纸。” 说着,他拿起图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平铺在桌面上。
陈默凑近一看,图纸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尺寸和建筑结构信息。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起来,食指轻轻点在图纸上,嘴里喃喃自语:“这层高有 4 米,空间倒是宽敞,但得合理规划功能分区……” 他一边看,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在图纸的空白处写写画画,时不时皱起眉头,又时不时微微点头。
谢安宁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陈默,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甲方要求大厅得能同时容纳 200 人用餐,还得有几个特色包间。另外,后厨的设计也得专业,通风、排水这些都得考虑周全。”
陈默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谢安宁:“谢总,您放心,我接了!不过我得先去现场实地勘察一下,结合实际情况出设计方案。还有,咱们得先明确一下预算和工期,这样我设计的时候心里才有底。” 说话间,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图纸边缘,显示出内心既兴奋又紧张的情绪。
谢安宁咧嘴一笑,重新拿起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目光突然变得深邃:“陈工,既然合作,我还有个提议。这项目时间紧、任务重,我希望你能住到公司来,咱们吃住都在一起,方便随时沟通设计细节,也能提高效率。”
陈默猛地一怔,手指紧紧攥住图纸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住到公司来,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阳天装饰公司如今濒临倒闭,马成和张宝军为了资金问题焦头烂额,自己若是答应谢安宁,就等同于要和他们分道扬镳。那些和马成、张宝军一起奋斗的日子,那些为了项目熬夜加班的场景,瞬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又想起公司如今的困境,想起自己在啤酒屋项目上的付出,还有眼前这个难得的机会。
谢安宁似乎看出了陈默的纠结,他放下茶杯,身子前倾,语重心长地说:“陈工,我知道你重情义,舍不得老伙计。但你也清楚,阳天现在的情况…… 跟着我干,我保证你能施展拳脚,以后还有更多大项目。你好好想想,这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你的才华找个更好的归宿。”
陈默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谢安宁香烟燃烧时细微的 “滋滋” 声。他的眼神中满是挣扎,眉头紧紧拧成一个 “川” 字,嘴唇微微颤抖。过了许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谢安宁对视,坚定地说:“谢总,我答应您!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尽快搬过来。” 说出这句话时,陈默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新机遇的期待,又有对旧伙伴的不舍。
谢安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重重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好!好!有魄力!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中午我带你去好好吃一顿,就当给你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