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年 4 月的乌鲁木齐,夜幕如墨,裹挟着未散的春寒笼罩着市法院工地。工地上的探照灯在夜风中摇晃,将脚手架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围墙上,宛如张牙舞爪的巨兽。赵修伟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外套,缩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室内装修施工手册》。
工棚是用彩钢板和石棉瓦搭建的,四处漏风,时不时传来 “哐当哐当” 的声响。墙角堆着几个泡面桶,散发着淡淡的油腻味。赵修伟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起身走到门口张望。工地一片寂静,只有钢筋碰撞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场地回荡。自从他主动提出住在工地帮忙看守后,这样的夜晚已经持续了好些天。
清晨,阳光刚爬上脚手架,施工队长王强的怒吼声便撕破了工地的平静:“电锤呢?公司新买的两个德国博士电锤哪去了?” 他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在工具堆放区来回踱步,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赵修伟刚从工棚里出来,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王强一把揪住衣领:“小兔崽子,说!电锤是不是你弄丢的?这工地就你一个人晚上守着!” 赵修伟吓得脸色煞白,双腿直打哆嗦,话都说不利索:“王…… 王队长,我…… 我没弄丢啊!我一晚上都在工棚里,啥都不知道!” 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挣脱王强的手。
工人们纷纷围了过来,低声议论着。“那电锤一台好几千块,公司这次损失大了。”“可不是嘛,肯定得有人担责。” 难听的话语像利箭一样射向赵修伟,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眼眶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嘴唇微微颤抖,却再发不出任何辩驳的声音。
消息很快传到了公司。谢安宁眉头紧皱,叼着的香烟在烟灰缸里重重地按灭,“走,去工地看看。”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带着一股能冻结空气的寒意。
陈默得知消息后,心里 “咯噔” 一下。他顾不上吃早饭,抓起外套就往工地跑。一路上,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赵修伟那天兴奋地展示图纸的模样,那个充满朝气、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少年,怎么可能玩忽职守?
当谢安宁和陈默赶到工地时,赵修伟正被几个工人围着,王强还在大声叫嚷:“老大,这事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除了他,还有谁能接触到工具?必须严肃处理,不然公司的东西以后还怎么保管?” 赵修伟垂着头站在人群中央,身体微微发颤,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工装上,他紧咬着嘴唇,把脸憋得通红,却倔强地不肯再开口解释一句。
谢安宁扫视了一圈现场,目光最后落在赵修伟身上,眼神冰冷如刀:“赵修伟,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修伟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和委屈,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没弄丢……”
陈默挤进人群,挡在赵修伟面前,对谢安宁说:“老大,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小赵来公司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看他为人踏实,做事认真,不像是会疏忽大意的人。而且电锤这么大件东西,要说丢就丢,肯定有外人作祟。”
谢安宁眉头一挑,吐了口烟圈:“陈默,你这是在为他担保?证据确凿,难不成电锤还能自己长腿跑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说:“老大,我愿意拿我的信誉担保!您看这工地围墙,有些地方铁丝网都破了,外人很容易翻进来。咱们先仔细查查,不能这么草率就定小赵的罪。” 他边说边指向围墙破损处,那里的铁丝网确实有明显的拉扯痕迹。
王强冷哼一声:“哼!说得好听!就算有人翻进来,他值守的时候干嘛去了?不是他失职又是什么?”
赵修伟听到这话,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泪水再次决堤。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却依旧强撑着不肯示弱,只是用充满怨恨和委屈的眼神盯着王强。
陈默转头看向赵修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谢安宁说道:“老大,小赵年轻,值守经验不足,打盹疏忽确实有错。但就因为这一次失误,在没查清楚真相前就处理他,以后谁还敢主动承担看守的工作?咱们公司向来最看重的就是人情味,这次就当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协助调查。要是真有问题,到时候再处理,也不算晚。”
谢安宁沉思了一会儿,又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依旧冰冷:“行,就按你说的办。赵修伟,这次先留你在公司。要是查不出个结果,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赵修伟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抬起头,用感激又愧疚的眼神看了眼陈默,然后转身默默回到工棚,背影显得无比落寞和倔强。
接下来的日子,赵修伟像变了个人。他整天在工地和周边区域徘徊,四处打听电锤的下落,逢人就问。可直到夜幕再次降临,依旧毫无头绪。工地上,他的身影在探照灯下显得孤独又执着,那两个丢失的电锤,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也让他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越发沉默和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