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刻骨铭心,何来一往情深。梅玉香死了七年了,李江枫还是耿耿于怀,沉默寡言。
那也不是沉默寡言,也不是静若处子,那是郁郁寡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沉香爱他,所以也懂他,如同李英琪爱他,所以讨厌他现在的模样。
慕沉香还在回忆,那个与她在宫中初见时的王爷,看到自己的模样,他们是如何压下自己心中的烈火平平静静的为自己指路的?
那个时候,他们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两个人有说有笑,有吵有闹,她竟然没有看出什么来!
慕沉香还在思索,李英琪伸手,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但是,沉香,当他看到你时,眼中却又有另外一种神采,那是生机勃勃的神采。”
“呃……,淑妃姐姐?”
“啧啧,我就喜欢你这一脸茫然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又让人更加心生怜爱”。
李英琪看似玩笑又不是玩笑的话让慕沉香一惊,她莫非还是个磨镜?
“呃……姐姐莫非是是个磨镜?”
慕沉香不知不觉就将心中话说了出来,李英琪不怒反笑,竟有些鄙夷的语气在里面:
“若我是真个磨镜,小香儿,你会从了我吗?”
“……这个!”,慕沉香茫然无措,只能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脸上得意的笑容。
“哈哈哈,说笑的。不说这个,来,姐姐给你说个故事,你不准说话。”
她松开了手,面容微沉。慕沉香得以低下头,静静听她说话。
那时春光正好,李江枫还未封王,虽然是个十岁少年,却是经过沙场点兵的铮铮男儿。皇城御花园中,百花盛开的时节,本该如同其他孩子玩乐,逗猫戏蝶,他却一人在练剑。
李江枫之父,大凉开国皇帝凉武帝带着她出现在皇城中,她与凉武帝并非血亲,不过,族谱上,她算是凉武帝的妹妹。
“英琪,那是我儿江枫,你的侄子。”
正在练剑的李江枫早已听到他们的声音,回头看时,父皇带了个女孩进入皇宫,还是自己的姑姑!
父皇在一旁等着他做他该做的事,他一张四方脸板着,更加显得方了。
越看越无趣,刻板的很。
李江枫收剑,背剑,走过去行礼:
“江枫见过姑姑。”
御花园中,有个孩子正一人扛着网兜捉蝴蝶,身边太监宫女服侍着,好不惬意。李英琪不喜欢那样的少爷,一眼就看中了眼前这个少年,他像极了自己眼中的江湖大侠。
自己虽然也是八九岁,已然继承静华宫,统领江湖,身边也得有个大侠保护着,如同她身边四个高手一样。她也知道,李良宵让她进宫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自己手中的江湖力量,他想要什么自己都可以给他,只是,让她进宫是想做甚?
“江枫吗?会下棋吗?姑姑无趣,陪我下棋”,她毫不客气的命令。
“至于大哥,你国事繁忙,去吧,今天就由江枫陪我。”
身在皇家,李江枫早已习惯了各种纵横交错的血缘关系网,无论是谁,脸上带着笑脸以待便是了。而这个姑姑一开口就要和自己下棋,难道不知,自己在所有皇亲国戚中从无对手吗?
两人出了宫,去到皇城门口一家国手管,选了一间雅座。
李江枫不曾想,自己这一次又遇到对手了,黑白棋盘上,双方不过走了一百步,李江枫大龙已经被截断。放眼整个棋盘,被她提了数十颗,一颗有气的棋子都没有。
“哈哈哈,姑姑厉害吧”,李英琪来了兴致,没想到她这个大侄子竟然有些本事。
李江枫挠挠头,面子上过不去,心底又不肯服输,只能装作茅塞顿开的样子,将棋子往棋盘上扔去:
“哈哈,找到你的弱点了,看我不截断你的大龙。”
李英琪一惊,急忙坐起往棋盘上看去,自己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怎么可能有弱点?
却见他将棋子随意一扔,做了个鬼脸坏笑:
“哈哈,吓到你了吧,我输了,吓你一跳,我们扯平了。”
“……”,李英琪确实被他吓到了,以为他是个冷漠无情之人,没想到他忽然这样调皮?
“好吧,你敢吓我!”李英琪也毫不客气,伸手扯住他脸颊,将他脸皮抓扯着,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哎哎!姑姑我脸疼!”李江枫瑟缩着脖子,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好姑姑我不敢吓你了,好姑姑你快撒手撒手!”
“呵!你还敢命令我?我让你吓我!”
俩人就这么打打闹闹,一点也不在乎什么辈分了,脑子里光想着如何把对方给揍哭。
“说!还敢吓我吗!”
“不了不了!”
听闻之后立刻撒手,李英琪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乱掉的衣服。
那的确是个美好的一天。
慕沉香听的正入迷,李英琪却戛然而止,吊人胃口。因刚才李英琪所言不许说话,慕沉香只好用眼神催促她快说,像个小孩子似的。
李英琪读懂之后,抬起茶壶给双方都倒了茶水。润润喉继续道:
“再之后?我不告诉你。如果梅玉香跳下城墙让李江枫深深记了七年也算的话,可怜。”
不知那可怜是对谁所说。是对死去已久的梅玉香?或者痴情可笑的李江枫?还是作为姑姑却解不开他心结的李英琪?亦或是……慕沉香自己。
慕沉香知晓李英琪不愿多说,就压下一探究竟的心思,怎知那心思就像猫爪挠人,羽毛撩肤一样让人心痒。
“静华宫本是江湖门派。”李英琪喝着茶水无所谓道:“是我先皇兄听别人谏言,重新建宫,才有了宫中的静华宫。
不过,这宫中的静华宫与我的静华宫来相比实在是不自由,宫里还被凤朝阙动了手脚。”
李英琪被李良宵安排在这居住,其一是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妹妹,其二是一个警示,其三是限制自己的江湖……
慕沉香看着外头的美景,枫叶红了了,随风飘落,划出一道优美地弧线后,落叶归地。心中已经有了很多猜测。她又厌恶这里了,她不想待在宫里……她想出去,也想与李江枫好好的,在自己红杏出墙之事被发觉之前。
这茶不好喝了。
李英琪继续淡淡道:“李江心并不适合做皇帝,你的孩子也会有危险。”
李江心如同扶不上墙的烂泥,若是继续让他做皇帝,保不准有什么奸人趁机掀杆而起,大凉就早已完了,连同那两个出世几天的孩子。
李江心不是什么好玩意,太后更不是什么好玩意。一个愚不可及一个令人窒息,太子李政品行听说不错,只是性格怯懦。那又如何,性格胆怯懦弱的人怎么能保证不会被左右二相哄骗?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慕沉香心绪百转,待理清之后对同样思考的李英琪一笑。
“我懂。”
“你懂便好,宴会将要开始,咱们去吧。”
两人一同前去,这本是小事,然而在外人看来这是大事,也是宫中大势。宫中有四位正妃,沉静妃与李英琪一起出现,代表着她们的关系密切。
黼黻虽然沉重,但此时却没有进来时的拖曳之感。慕沉香小心地抓起两角,确保衣裙不会被粘上尘。
像一个孩子般,身后的李英琪掩面轻笑,眼中宠溺不言而喻,快速走至她身旁让她停下,拉着她的手道:
“放手,端正姿态,挺胸抬头,大大方方的走,不要害怕踩到裙角。”
“嗯”,慕沉香点头,随着她的提点而动,霎时习惯了一身长裙,不再害怕踩到裙角。
此次宴会主角慕东山正忙着周旋各位老大臣。
他本是今夜这场宴席的主角,可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些场面,一切都是慕毅在招呼着,他跟随着迎合,虽然有些厌烦这种虚与委蛇的事情,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慕将军,恭贺凯旋,以后大凉有了将军,定可高枕无忧”,人群中,有五人相邀一同前来祝贺慕东山,慕东山自然是不认识,由慕毅代劳迎合五人:
“多谢几位同僚。来,东山,为父引你认识认识你几位伯父。”
慕东山上前,行抱拳礼:“东山见过各位伯父。”
慕毅在一旁为他介绍:“这位兵部尚书陆大人,刑部尚书郝大人,礼部尚书闫大人,工部尚书秦大人,吏部尚书司马大人。”
连同慕毅在内的户部尚书,加上其他五部尚书兵部尚书陆巡,郝明,闫浩,秦岚,司马空,这六人一直是六部支柱。同事多年,期间有过许多摩擦,但是现在,他们纷纷将心中仇恨放在一旁前来巴结,伸手不打笑脸人,慕毅自然不会拒绝。
几人正说话时,只听见太监喊道:
“静妃娘娘,淑妃娘娘驾到。”
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喊道:
“德妃娘娘贤妃娘娘驾到。”
负责喊话的两人是小白与小德子,两人喊出声后,不由自主看向对方,同时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二人,还有其他诸如太子太傅,殿阁大学士等人。他们曾经力阻慕沉香的丫鬟行医,如今慕家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她更是母凭子贵。现在她若是还记得当时的事,恐怕日后没有好果子吃!
殿阁大学士与太子太傅两人不由交头接耳:
“太傅大人,你看这……如何是好?”
太子太傅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接耳道:“不急,哪怕她是皇上,也得估量我们的权势不是吗?何况只是一个正妃,还不是皇后呢!”
“是是是,太傅大人说的是,咱们且看她能如何,我就不信她能翻了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