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的想法,谢瑶开始刻意观察黄太医给灾民们治病。然后她惊讶的发现,她好像对此挺有天赋。之所以说有天赋,是因为她很多都能听懂。有的时候,黄太医问带的学徒,学徒想不出的答案,谢瑶能回答的出。至于为什么说是好像,那当然是因为她有不解,没法去问旁人啊。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嘉佑帝的圣旨和新派来的钦差终于到了。嘉佑帝申饬了张安,斥他贪功冒进,致使钱粮被抢,燕将军战死。燕将军就是之前那个拿剑的将军。李成禹也被牵累,被嘉佑帝痛斥了一顿。但看在他们也有苦劳的份上,准他们先把三城的事情办完,然后再回京听候发落。反而是张梓禁,因为是白身,张安他们之前又没帮他请功,如今反倒免除了一场申饬。
对于这个结果,张安是庆幸的。至少嘉佑帝没有把他押解回京,更没有削他的爵位。至于之后会如何,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梓禁那边,他就更不会有什么反应了。人微言轻也有人微言轻的好处,好事找不到他,坏事他也担不起。就当真的是来帮四皇子视察民情的好了。
……
之后的两个月,谢瑶跟着张梓禁在三座城池来回了好几次,她也终于见到了炎陵如今的模样。
炎陵城是三座城中受灾最严重的,这里虽然不像丹凤那边闹瘟疫,但光是一场水灾,就几乎毁掉了整个炎陵城。
踏入炎陵城,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其惨烈程度远超之前的荔花城和丹凤城。整座城仿若被巨兽践踏过一般,街道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厚厚的淤泥堆积如山,夹杂着无数残砖碎瓦、折断的梁柱以及各种被洪水冲毁的生活用品。
大部分房屋都已倒塌,只剩几处残垣断壁还在勉强支撑,墙壁上满是洪水冲刷的痕迹和被撞毁的窟窿,显然是遭受过流匪的洗劫。那些曾经精美的雕花门窗被粗暴地拆下,屋内值钱的物件荡然无存,仅剩下一些无法搬走的笨重家具,也都被砸得稀烂。
城中的河道早已决堤,河水四处泛滥,如今虽已退去一些,但仍淹没了大片区域,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杂物,包括溺亡的牲畜和不幸遇难者的遗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幸存者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眼神空洞而绝望。他们身着破旧不堪、沾满泥水的衣裳,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或是被洪水冲击所致,或是遭流匪残害留下的痕迹。孩子们饿得奄奄一息,哭喊声都已微弱无力,大人们也满脸疲惫与无助,在这废墟之中苦苦挣扎求生,不知这样的苦难何时才是尽头,炎陵城的未来被一片浓重的阴霾所笼罩,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这还是张安和李成禹等人建设了半个月之后的成果。谢瑶简直不敢想象,刚发生灾祸的炎陵城该是怎样一幅场景。
放眼望去,活下来的大都是些老弱妇孺。这本是不合理的,但谢瑶却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城中的人活不下去了,年轻力壮的男人们被迫加入了流匪的队伍。在这次洗劫官船的行动中,谢瑶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但不管有没有参与,只要担了个流匪的名头,愤怒的朝廷这次就通通都没有放过。
站在长街上,看着随处可见的老弱妇孺们,谢瑶觉得,这些人是真的活不下去。家里的男人没了,家也没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呢?她不知道。但张梓禁给了她答案。
这段时间,张安和李成禹也在为此事发愁。灾后重建虽然不归他们管,但若是能想办法救济民生,他俩回潮后的罪责也会小一些。可是李成禹召集幕僚谈了好几次,到现在还是没什么办法。
与他们不同,来到炎陵之后,张梓禁由于不用负责瘟疫的事,反倒是清闲了下来。谢瑶看着他整天足不出户,在临时的营帐里翻着各种书籍。实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又过了几天,张梓禁心里或许有了想法,终于走出了门。
来到大街上,路面上的泥水和杂物已经基本被清理干净,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着手建房。可大部分的人却还是木愣愣的坐在自家倒塌的房屋前,眼神发直。
张梓禁默默的看着,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走过,而是走到了一名坐在大树旁唉声叹气的老婆婆面前,蹲下身来,轻声道:
“婆婆,您的手艺真好。”
他说的是老婆婆手里做了半件的衣裳,针脚细密,缝合整齐,手艺确实不错。可谢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张梓禁不仅主动和素不相识的人打招呼,甚至还夸人家手艺不错?不说这种事是不是张梓禁能做出来的,就说现在,说这个好像也不太合适吧。
果然,老婆婆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看了张梓禁一眼,略带悲伤的叹了口气:
“老婆子这衣服,本来是做给我儿子的。可惜啊,他死了。我让他不要去当什么流匪,不要去当流匪。可他说不去就要饿死了。结果他就没能回来,连尸体都没能找到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老婆婆以袖掩面,低声抽泣了起来。
“婆婆,对不起”
张梓禁抿着唇,低低的说。除了这句话,他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不怪你们,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啊,老婆子我就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走的那么快。”
“婆婆,您家里还有人吗?”
张梓禁扶住老婆婆,等她哭完了,才问。
“还有个小孙子。”老婆婆回答。
“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过下去?”张梓禁又问。
老婆婆看着他,眼中全是茫然。她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可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
“婆婆,您的手艺这么好,没想过要给人接活吗?如今已经入秋了,很快就需要冬衣了。”
老婆婆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唉!现在都这样了,能不死就不错了,谁还有闲钱买衣服啊?”
“民间没有,军中却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