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时候,去追黑蛋和二赖子的两路人马先后回到了北二节地的树带。
“脚印到山下不见了,估计是逃到山里去了。”卫东和卫国一路钻在玉米地里,顺着脚印追到山脚下,山上的路是石头的,并且有无数条,失去了脚印,也就没有追下去的方向了。
茫茫大山,山连着山,一个人入了山,如泥牛入海,鸟入深林,再想找到踪迹可就不容易了。
另一路说顺着玉米地边包抄的人,别说脚印,连个人毛都没看到。
“回吧。”天要黑了,继续找人的意义不大,还是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吧。
一行人脚步匆匆的回了大队部,先回来的仓库保管员陈得禄已经做好了饭,他知道等着追人的社员回来,肯定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也算是公事,于是从仓库里拿了十斤玉米碴子,在院子里的大锅里煮了一大锅稠稠的玉米碴子粥。
看到垂头丧气回来的一行人,知道是没追到人,赶紧说:“先吃饭吧。”自己从咸菜缸里捞了两个咸菜疙瘩,擦擦擦的用擦子擦成一大碗咸菜丝,端到了刚在院子里支起来的小桌子上。
这会儿屋子里闷热,在院子里却有凉风了,虽然桌子小,坐不下几个人,大青年们都是盛一碗饭,夹一筷子咸菜丝在饭上,不拘蹲在哪吃吧,都比屋子里凉快些。
“对了,把屋里的那两个新知青也叫出来吃点饭吧。”陈得禄对端着碗正要盛饭的李卫东说。
“诶呦,咳,瞧我把这事儿忘得旧旧的了。”李正直把刚点着的烟袋拍在桌子上,昨天他接了电话,说上面又派下两个知青过来,他今天一直在大队部也是想等着他们来,结果出了那档子事,他把这两个知青忘脑后去了。
“他们啥时候来的?”李正直问。
“我回来时两人正站这门口等着呢。”陈得禄回来的时候也没着急,走得慢不说,还绕道到自己的吃喝地里看了看豆角能不能摘。“两个小伙子还挺有眼力见儿,那十几个瓦缸都是他们搬到仓库里的。”
这几年知青来来去去的,也不是啥大事,人到了没出事就行,好在这次来的是男知青,多少也能干点活,要是再来两个娇滴滴的女知青,咳,来了那也没招。
既不能给送回去,也不能饿死,将就着过吧。
“大队长好,我是知青白宇。”
“大队长好,我是知青孙兵。”从大队部屋里走出两个人,不是白战煜和孙一兵又是哪个。
李正直坐在小马扎子上抬眼看走过来的两个人,只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身形?高个子的,胖的知青虽然不多,但是也有,衣服?衣服和别的知青来时没啥差别,一身草绿,鞋子?鞋子也没差,半旧的球鞋,行李?行李也没差,捆得挺结实,走哪背哪儿,一准是家里人在家都嘱咐好了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估计是今天累的狠了,觉得哪哪都别扭:“小白和小孙哈,来来来,快坐下,卫国,端两碗大碴子粥来。”原本坐在小桌边吃饭的两个社员,很有眼色的站起身,端着碗找地方蹲着吃去了,白战煜和孙一兵也不推辞,在马扎子上坐了下来。
李正直的一袋烟正好抽完,听到他在鞋底上磕打烟灰了,给白战煜和孙一兵端饭的卫国也给李正直端了一碗饭过来。
两只手端着盛得满满的三大碗玉米碴子粥,这还真是技术活,不端洒了,也不烫到自己,还挺有本事。
李正直看两人都盯着端三碗饭的卫国,他血液里想显摆的因子觉醒了:“端三碗不算能耐,我们大队的李老三,一手端四碗,有三碗是摆在胳膊上的,两手端着八碗饭,走得跟风一样快。”
李老三手巧,编炕席编筐编篓没有不会的。
走过来的李卫国不见外的呛他叔,笑着说:“他端的好,端的香,让他来给您端,别吃我端的。”
李正直拿起烟袋锅就要敲他的脑袋:“叔叔叔,别打别打,洒了,洒了。”他嘴上叫着洒了,手却稳稳的把三碗饭放到小桌子上,又从咯吱窝里抽出三双筷子扔到桌子上后,快速的闪身走了。
让李正直的烟袋锅敲了个空,引起这边那边蹲着吃饭的小子们一阵哄笑,把李正直心中的不快也暂时冲淡了些。
白战煜和孙一兵却没有笑,他们盯着那三双从李卫国咯吱窝底下抽出来的筷子,脑海里在天人交战,用,还是不用。
“噢,这么多人吃饭,你们餐具怕是不够用吧,我们都带着餐具呢,自己盛去就行。”白战煜迅速的把小桌上的两碗饭推到同样坐在小桌前,还在抽着烟袋,没盛饭吃的两个社员面前,拽下吊在行李上的网兜,拿出里面的铝饭盒。
打开饭盒盖,把里面的筷子勺子放在饭盒盖上,起身去旁边的锅里盛大碴子粥,孙一兵暗暗松了口气,也同白战煜一样,拿出自己的餐具去锅里自己盛。
两人也真是饿了,赶了一天路只啃了一块干粮,两人盛了满满一饭盒粥,坐下配着咸菜丝,吃得津津有味。
此时也开始吃饭的李正直终于明白过来,这两个知青和别的知青不同点在哪里了。
那新来的知青,哪个不是娇气的学生娃,一身的书卷气,这两个知青,身上没有明显的特点,若一定要说带着什么气,应该是随遇而安的和气。
虽然看起来也不大,但是没有初出社会的拘谨,倒是有点经过了大风大浪的淡定。李正直能当上大队长也不是白给,联想到此时也不是知青来的时间,心里就有别的想法了,上下不捉痕迹的瞧了白战煜和孙一兵几眼,拿过咯吱窝里夹来的筷子开始吃饭。
白战煜:随遇而安了吗?不能,咯吱窝里夹的筷子随遇而安不了一点儿。
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人,里面的人纷纷打招呼询问:“李会计,小赵大夫你们回来了。”
“吃饭了吗?还有饭呢,吃点不?”
“那孩子怎么样了?醒了吗?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
白战煜低着头吃饭,耳朵支棱起来,等着听刚回来的两个人说什么,虽然他感觉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还是想听专业的大夫怎么说。
“孩子没事儿,我们来时已经醒了,连他妈的名字都没忘,还是鬼精鬼精的。你都不见得知道你妈叫啥名吧。”小赵逗趣问他话的大青年。
被问话的社员挠挠脑袋,他还真不知道他妈叫啥名,人们要不叫她大柱娘,(大柱是他哥,他叫二柱)要么叫她臭儿家的,他爹小名叫臭儿,别说问他妈叫啥名,问他爸的名他都得想一会儿,乡里乡亲的都叫小名,一辈子用到大名时也没有几回,等到头发都白了,仍旧有拄着棍的老头对他喊:“秃儿,牙还能咬动饼子嘎嘎不?”
众人看到二柱的反应,都不厚道的笑了,这二柱人有些憨,大家都爱逗趣他。
这时李会计说:“孩子没事,三个都没事,老大的伤多些上了药也不碍得,小的主要是吓坏了,上了药就睡着了。”
接着叹了口气说:“就是那小媳妇子不太好。”
*
忘得旧旧的:忘得死死的,压根想不起来了。
咯吱窝:腋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