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寒洲办公室出来,抬步走进电梯的林栖忽然反应过来,她中计了。
刚才的博弈从一开始她就落了下风。
傅寒洲故意提出一个她难以接受的方案,用模棱两可的话术误导她多想,而后再说出真实目的。
心理学上,这是让步效应。
回公司的路上她一直在为刚才没发挥好的事情懊恼,居然被最低级的技巧骗了。
傅寒洲真的是她的克星。
踏进公司的大门,林栖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包和电脑,肖骁急忙上前询问道:“怎么样?”
她一言不发,不疾不徐走进办公室,放下电脑和包包,去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杯水,缓步走到办公桌前。
背身虚倚在办公桌沿,修长的双腿向前微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水杯,仰起头缓缓喝下大半杯水。
肖骁心系资金一事,急不可耐地看向她。
林栖握住玻璃杯,镇定直视着眼前的男人:“肖骁,作为你的合伙人和女朋友,公司的事情,你不该把我蒙在鼓里。”
“我是不想你跟着担心。”肖骁赶忙解释。
见林栖神情严肃,伸出手指做发誓状,一本正经保证道:“以后公司有任何事情我都会和你提前通气,你别生气了。”
林栖原本憋着一肚子气,看他认错态度良好,想到肖骁也不容易,气亦消去大半。
肖骁上前给她揉捏肩膀,低头问道:“傅总怎么说?他答应了吗?”
林栖握紧手中的玻璃杯,微侧过身子,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
神情淡漠,如实道:“傅总说需要开董事会,具体能不能行得通,我不知道。”
肖骁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满脸焦急转而变成惊喜,语气激动到夸张:“那肯定行,傅总是傅氏最大股东。”
“栖栖,你辛苦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肖骁虽是大喜过望,脸上却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林栖垂眸凝视着掌心的玻璃杯,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陷入沉思。
肩背微弓,多年以来保持的优雅仪态,竟有不易察觉地松懈。
像积雪压弯的翠竹,挺拔身姿佝偻着。
她阖了阖眼,恍若无闻地叹口气。
见状,肖骁以为林栖是在担忧公司的状况,拍拍她的手宽慰道:“栖栖,渡过这个难关,一切都会好起来。”
林栖凝眸不语,满腔情绪化为唇畔苦涩的笑意。
肖骁沉默几秒,面色复杂,望着她欲言又止,须臾拉过她的手:“相信我,我早晚会混出头。”
林栖恍惚地点点头。
想起从前那些讥讽和奚落,喃喃道:“平平淡淡也挺好。”
只要在乎的人平平安安,比任何物质享受都重要。
肖骁却极有野心,用力握住她肩膀,神色认真道:“不,我一定会给你和家里人最好的一切!”
见她不发一语,肖骁干笑两声,兴奋地说:“我爸妈知道我们要提前结婚,刚才还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去拍婚纱照……”
听他这么说,林栖浅淡笑笑,浑不在意,仍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冷淡态度。
没等林栖表态,叩门声响起。
“肖总,半个小时以后我们要去和客户见面。”肖骁的助理宋暖推开门提醒道。
肖骁点头表示知道了,宋暖比了个oK的手势,缓缓关上办公室的门。
一提到客户,婚纱照的话题瞬间被肖骁抛诸脑后,他又着急去忙工作了。
*
盛筵会所。
VIp包厢里,傅寒洲漫不经意的拿热毛巾擦手。
吴峰坐在他对面,气呼呼地质问道:“你怎么把她弄进公司了?”
傅寒洲端起酒杯浅饮一口,淡声道:“谁?”
吴峰习惯直来直去,懒得理他装傻,激动地把手机拍在他面前。
傅寒洲拿过手机查看,是他抱着林栖冲出会议室的动图。
虽是偷拍,可像素很高,林栖靠在他怀里,苍白精致的脸颊贴有几缕黑发,整个人看上去有支离破碎的美感。
他浓睫低垂,掩住眸底万千情绪。
见他盯着手机连眼睛都不带眨,吴峰气不打一处来。
“你明知道我讨厌她,为什么还要把她招进公司?”
傅寒洲惆怅地放下手机,冷飕飕瞟过来:“这是我的公司。”
“那也不行!”
吴峰气得呼吸不畅,居然把捞女招进公司,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是不是她又来纠缠你了?”
傅寒洲眉头紧蹙,语气不耐烦道:“她要结婚了。”
噢,有未婚夫啊。
吴峰愣了一会儿。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只要不缠着你就好。”
放下筷子,忽然想到什么,眉头一挑,揶揄道:“这是钓到大鱼了?”
傅寒洲冷嗤,不由自主想起某个画面,莫名喉咙发紧,呼吸不畅。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捏着空杯若有所思。
吴峰只觉得傅寒洲有点奇怪:“你怎么了?她是不是以退为进勾引你?”
“她只是乙方,负责湛蓝项目。”傅寒洲半晌才开口。
吴峰上下打量他,意识到什么,抓住他胳膊急切地求证:“项目是你给她的?”
见傅寒洲缄默不语,似是默认,更加不解:“为什么?你到底怎么想的?弥补为什么要给她项目?”
傅寒洲甩开吴峰的胳膊,又仰头灌下酒,握住空杯的手在身侧无力垂落,浑身散发着颓废。
顾正廷下班赶来,察觉到气氛不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吴峰。
“我和你说,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吴峰急欲找同盟军,抓住顾正廷情绪激动地讲述事情的始末,说他去傅寒洲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有个背影很像林栖,于是来找傅寒洲求证。
顾正廷似乎懂傅寒洲闷闷不乐的原因了,暗笑摇头。
拉着餐椅往傅寒洲身旁挪了挪,胳膊搭在他椅背:“林妹妹在哪里?带我去见见呗。”
见同盟军倒戈了,吴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语至极。
“不是!你脑子有泡啊!还叫她林妹妹,叫她卖酒女还差不多!”
傅寒洲不情不重掷下酒杯,锐利的眼神扫过来,斥喝道:“住嘴!”
“你这张嘴,还是挨揍挨少了!”顾正廷嫌弃地看向吴峰。
吴峰委屈巴巴看向他们,瘪嘴道:“想弥补她也没必要投喂项目,她不是喜欢当空姐吗?让她去你私人飞机当乘务长,直接满足她的愿望,这样不好吗?”
顾正廷看傻子似的看他,真是大愚若智。
忍不住提醒道:“喂项目都是交给负责人跟进,在私人飞机当乘务长,你是故意想给他们创造机会?”
吴峰一拍脑门反应过来:“那还是免了吧!等项目结束,以后不要合作就行。”
“以后不会再合作了。”傅寒洲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语气略沉。
说完,阖了阖眼,后背往餐椅一靠。
“那我就放心了!”吴峰总算松口气。
顾正廷适时岔开话题,问傅寒洲:“前段时间澄澄家宝宝生病,不是你送去医院的吗?孩子怎么样了?”
傅寒洲把玩着空酒杯,无所谓地回道:“肺炎,住了几天院,现在应该没事了。”
吴峰忍不住打趣道:“要我说还是澄澄幸福,生了孩子丢给你,搞得你像孩子爸爸。”
说到这个,顾正廷笑着摇头:“谁能想到澄澄会真的嫁给阿德。”
傅寒洲苦闷地喝下一杯酒,侧过头望向窗外的夜色,黑眸如深不见底的海,海面风平浪静,海底急湍甚剑。
他怅然若失,无心加入交谈,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玻璃幕墙隐约浮现她说要结婚时的画面。
仿佛有根无形的细针在心脏挑开一道小口,趁他不备,沿着小口拨动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