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这样有分寸,倒也怨不得外人说平阳侯夫妇不和,就连他们的孩子也都认为,自己的父母没有感情。
关于这一点,赵琳和叶西洲也觉得挺冤枉的。
两人成婚十八年,一直都聚少离多,又都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人,上哪里去表现夫妻情深呢,何况两人,本也没有很深的情意。
叶西洲对赵琳表达亲近的唯一方式,就是不停地往赵琳的院子跑,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简直就是男人中的另类。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一整天都待在后院,这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无所事事,耽于享乐,传出去是会被人笑话的。
而赵琳的表现,也是女人中的另类。
无论叶西洲什么时候来,来干什么,赵琳都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把叶西洲晾在一边,如果叶西洲不说话,赵琳就会当他不存在。
好比此时,赵琳站在柜台后面写写划划,时而转身去药柜里面拿药,时而出来去其他地方走动,丝毫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叶西洲,就停下手里的动作。
赵琳也不好奇叶西洲是来干嘛的,反正以叶西洲的性格,有事早晚会开口的,她现在还没有心情去主动问他。
而叶西洲看赵琳有事在忙,也没好意思出声打扰,见一旁的桌子上有两本书,便随手翻来看。
没过多久,叶西洲又皱着眉头把书放下了,赵琳正好看见,忍不住笑了出来。
毕竟谁能想到,外人眼里文武双全的战神叶西洲,实际上却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呢。
赵琳当年刚和叶西洲成婚时,叶西洲也像现在这样,总是来赵琳的院子坐着。
其实说赵琳的院子也不对,因为那个时候老侯爷和老夫人还在,赵琳和叶西洲成婚后,是住一个院子里。
两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偏偏叶西洲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不喜欢说话就罢了,还总往赵琳跟前坐,搞得赵琳也没有办法说话,两人就那么一坐一整天。
有一次,赵琳忍不住问叶西洲:“世子没有朋友需要交际吗?怎的每天都不出门?”
叶西洲回:“没有。”
两个字,就这么结束了一天的对话。
那时候赵琳才刚嫁过来,还没有一家人的自觉,看叶西洲就像半个陌生人,矜持又疏离。
但这每天不能说话的日子,就像坐牢一样,赵琳终于还是被惹毛了。
“听闻世子文武双全,不知道能不能约世子下一盘棋。”赵琳想着,下盘棋,日子好打发一点,下棋的时候再说说话,也能增进一下彼此的了解。
但那时候的叶西洲是怎么想的呢?他在想,自己新娶的夫人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尽管自己并不是外面所传言的那样文武双全,但还是同意了赵琳的提议。
叶西洲到现在都记得,两人本来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搭错了,赵琳就没声音了,看向自己的眼神,由震惊到平静,再由平静到揶揄,就像现在。
迎着赵琳含笑的眼神,叶西洲镇定的说:“我想和你谈谈。”
赵琳挑了挑眉,给自己和叶西洲都添了杯茶。
“侯爷想谈什么?”
“瑄哥儿和珲哥儿的婚事。”
“他们两个同意了?”
叶西洲说:“没有,只是我想通了,我觉得,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尽管和我听到的,学到的,都不一样,但我仔细想过了,你说的未尝不可。”
“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你和孩子也肯定会,所以我应该尊重你和孩子的意见,也确实不应该将诸多家事都压在你的身上,明明说好了要为你分担,却还是无形之中给你加了不少担子,抱歉。”
赵琳没说话,只是看着叶西洲的眼睛品茶。
叶西洲沉默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自古婚姻大事,确实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也是,所以我并未觉得不对,但自古以来的事,未必就是对的,也有很多自古以来的事,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我可以让孩子们自由选择他们的婚事。”
“但他们尚且年幼,我为他们做主的原因,也是因为担忧他们阅历尚浅,能力不够,所以我愿意听你的,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再问他们对自己婚事的看法。”
“只不过,我和你的考量依然很重要,朝局瞬息万变,不可能等他们什么都做好准备,尤其是瑄哥儿,他身为世子,注定要早早成家立业,扛起家族重担,绝对不可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身在后宅,不问前朝之事,也不明白身家性命,只在一念之间,所以希望你能理解,如果我下一次说要瑄哥儿成婚,那必定是不能再拖了。”
赵琳看着叶西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叶西洲松口气,看着赵琳,眉头又蹙了起来。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赵琳摇摇头,说:“没有啊。”
叶西洲的眉头皱了更深了些。
“那日,你说了那么多,可见对我怨言颇深,这才过去几日,就一句话也没了吗?”
赵琳低头,看着氤氲着热气的茶,说什么呢?
“是我连累了你。”
叶西洲这句话虽然没头没尾,但赵琳听明白了。
“你没有连累我,不嫁给你,也会嫁给别人,人总会不断美化自己不曾走过的那条路,虽然我也常常幻想,假如我没有嫁给你,那我应该过怎样的人生。”
“但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那时除非我以死相逼,否则肯定是要嫁人的,所以这个假设没有意义。”
“如果注定要选择一个人嫁,那嫁给你也不错,你比这世上的大多数男人,都要大度,包容,明理。”
“而人的一生,也总是在不断的后悔和修正中度过,如果后来不是有了颐哥儿,我也不敢想象自己会在这纠结的一生里挣扎多久。”
说起叶承颐,赵琳笑了笑。
“也不知道颐哥儿是因为慧极必伤,还是因为伤极而慧,反正照顾他的这些年,我想明白了许多,倒不是因为问题都有了答案,而是我发现,活着更重要。”
“包括当年你重伤不醒的时候,还有后来吉吉、山山和火火早产的时候,我真的只有一个念头,你们千万都要活着。”
赵琳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看着叶西洲说:“我觉得,你和我的日子过得很拧巴,我们两个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就不要再干涉孩子们太多了吧。”
“如果能少一些后悔的时间,想必便能多一些幸福的时间,也能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