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月恭敬应下,心中冷笑。
让她管家,无非是贪图她手上的银子。
秦刚见沈栖月不再推辞,铁青的脸色缓了缓,道:“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大哥和影儿的婚事,应该提到日程上,不知道月月可曾找人看好日子?”
再过些日子,容疏影怀孕的事就遮盖不住了,婚事必须马上举办。
沈栖月垂眸静立,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花纹。
秦世清的目光像毒蛇般黏在她身上,那贪婪的视线几乎要穿透她的衣袖。
容疏影看着沈栖月,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秦刚的手指在桌沿敲击,每一声都像在算计着如何榨干她最后一份嫁妆。
秦老夫人浑浊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胡巧珍绞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戳破绸缎,她死死盯着容疏影的肚子,眼中满是怨毒。
秦世昌斜倚在椅背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紧盯着每个人的表情变化。
他舔了舔嘴唇,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翻涌着各自的心思。
沈栖月轻轻抬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边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冷笑。
“父亲,儿媳正要说这件事。大相国寺主持慧觉禅师如今云游未归,钦天监正大人去了南疆,我觉得,不如请当初的玉虚子再来一趟……”
沈栖月话音未落,秦夫人就打断了她:“不行……”
她可不想被玉虚子再敲诈三百两银子了。
秦刚也不动声色地点头。
玉虚子的师傅给皇太孙炼制仙丹,如今皇太孙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皇帝幽禁在府上,这时候,他若是和玉虚子有了瓜葛,怕是说不清楚。
“择日不如撞日,”秦刚轻轻扣了扣桌面,说道:“不若三日后,就给影儿他们举办婚礼。”
“是!”沈栖月轻声应下。
秦刚接着说道:“那请柬的事,就交给月月……”
“父亲,”沈栖月扬起脸,“儿媳一非朝廷官员,二非家中长辈,这请柬怎好儿媳来写?”
秦刚愣了一瞬,说道:“你可以用你父亲的人脉,请朝中官员……”
沈栖月一本正经说道:“父亲,您应该知道,我爹爹对夫君和容姑娘兼祧两房的事非常反感,这虽然是我们秦家的事,但爹爹离开京城的时候说了,若是我以后用他老人家的名义招摇撞骗,就把我的陪嫁收回去。您也知道,我们秦家本来就入不敷出,我这几年,一直在化用自己的陪嫁养着揽月院上下,若是爹爹把陪嫁收走,那我今后手上没了依仗,我们秦家岂不是要多养我们揽月院众人?”
秦刚脸色瞬间铁青,手指在桌沿捏得发白。
他万万没想到沈栖月的父亲竟会如此决绝,这等于断了他们秦家父子和朝中官员交好的路。
原本上次在宫门外被沈思达打了耳光,已经令秦刚在众位同僚面前抬不起头,他正想着通过这场婚事,重新和朝中官员搞好关系,却没想到,沈思达竟然连这一步都想到了。
“你父亲当真这么说?”秦刚声音发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沈栖月垂眸,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父亲临行前特意请了族老作证,连陪嫁清单都抄录了三份,一份留在开国公府,一份存在户部,还有一份...”
她抬眼看向秦刚,唇角微扬:“就在儿媳的妆奁里。”
正在这时,门房那边报来:“皇上圣旨到,命容姑娘去前面接旨。”
意识到是册封容疏影官职的圣旨,秦刚连忙下令,一家人出动迎接,就连老夫人,都被人用软轿抬了出去。
秦家众人跪伏在正厅,太监总管李德全展开明黄圣旨,尖细的嗓音在厅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容氏疏影,淑慎性成,勤勉柔顺,且屡破奇案,着即册封为大理寺八品司务,钦此。”
容疏影身子一颤,险些跪不稳。
八品?怎么可能是八品?秦世清明明说皇上要封她从六品主事的!
秦刚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八品小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与他预想的相差甚远!
秦世清更是面如死灰,他为了这个官职上下打点,花费了多少银两?如今竟只换来一个八品闲职?
“容司务,接旨吧。”李德全居高临下地看着容疏影,眼中带着几分讥诮。
原本因皇上爱才,连带着李德全也对有真本事的人敬重三分。
但看到容疏影无名无分住在秦府,心中的三分敬意也就化为乌有,剩下的都是对容疏影即将和秦世清兼祧两房的蔑视。
容疏影强撑着接过圣旨,指甲几乎要刺破那明黄的绢帛。
她余光瞥见沈栖月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心头不由得燃起一把怒火。
就算她并不在乎大理寺这一份闲职,但有了官身,总比一介平民要高贵得多。
沈栖月不过是仗着一个开国公小姐的身份,她有什么可嘲讽的。
但她明白,眼下不是和沈栖月较真的时候。
她怀了身孕的事不能传出去,那她就不能去大理寺上任。
容疏影按下心中的那一把无名怒火,接过圣旨,和李德全说道:“臣谢皇上,谢公公不辞劳苦。”
说着,从袖袋中拿出一张银票,递在李德全手上。
李德全看了一眼,脸上堆着笑:“容司务客气了。”
刚要告辞,容疏影接着说道:“烦请公公转告皇上,臣因出京办案,水土不服,染了恶疾,暂时不能去大理寺报到,还请皇上恩准臣在家中养疾。”
原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去与不去,对大理寺并无影响。
李德全笑道:“咱家一定把容司务的话带到,告辞。”
秦刚强撑着笑脸送走李德全,转身便一脚踹翻了厅内的黄花梨圈椅。
秦世清面色铁青,死死盯着容疏影手中的圣旨,仿佛要将那明黄绢帛烧出个洞来。
“八品...”秦世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听皇上说要封影儿官职,就在吏部花了三万两银子,怎么就换来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职?”
有了官职,以后他办案子,容疏影就不能跟随,那他一个人,怎么可能破得了那些案子?
早知道这样,在皇上面前直接拒绝了就是,还能落得一个不为高官厚禄的名声。
现在,拿出去的银子没了,官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还把容疏影死死地拴在那个位置上,什么都帮不上他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容疏影攥着圣旨的手指节发白,“这样也好,能在家中好好养……养一养身子。”
养胎两个字,好说不好听。
大家知道她怀孕是一回事,她自己拿出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秦老夫人拄着拐杖冷笑:“老身早说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抛头露面查案,能有什么好名声?”
沈栖月站在廊下,指尖轻抚过一朵将谢的海棠,唇边笑意更深。
轻声说道:“那婚礼的事,我们要不要接着进行?”
容疏影说了,身染恶疾,要在家养病,若是出现在婚礼现场,那就是欺君之罪。
秦刚缓了缓,轻声说道:“暂缓……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