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外的校场在暮色中燃起篝火,展昭抱着一坛桑葚酒蹲在辕门旁,看关羽单手提刀走过沙坑。青龙偃月刀的冷光扫过新兵颤抖的膝盖,刀柄末端坠着的麦穗铜铃叮当作响。
那是泰山匠坊给二爷特制的“止杀铃”,刀刃见血时才会发出蜂鸣。
“云长的刀,近来倒是越发沉了。”展昭晃着酒坛开口,裂纹瞳孔倒映出刀刃上蜿蜒的血槽。
昨夜这柄神兵刚劈开葛陂湖匪首的连环舟,此刻刃口还凝着腥咸的水汽。
关羽丹凤眼微眯,刀尖挑起一抔黄土:“沉的不是刀,是心。”
他忽然旋身横扫,沙地上三十具草人应声断首,麦秸飞扬中,新兵们脊背上的青龙纹泛起微光,“子龙的困惑,在于他总想将武道与军魂拆开。”
展昭的酒坛停在唇边。他想起赵云在白龙与朱雀间挣扎的侧影,那些被军魂反噬的夜晚,银甲将军总独自擦拭枪锋到天明:“云长倒是通透。”
“某与子龙不同。”关羽收刀入鞘,刀鞘上的螭纹竟与掌心老茧严丝合缝,“他的枪要守护苍生,某的刀——”刀柄铜铃突然无风自鸣,惊起林间寒鸦,“便是苍生。”
校场西侧突然传来马嘶。二十匹幽州战马人立而起,马背上的斥候被甩进泥潭,这是今日第三批驯不服烈马的新兵。
关羽解下绿袍掷给亲卫,露出精铁般的臂膀:“驯马要用心,休要焦躁。”
青龙偃月刀亮出锋芒时,月光都黯淡三分。关羽将偃月刀沉在地面,反身从士兵腰间抽出刀刃未开锋的练习刀,在他手中却似活了过来。
当刀锋贴上马颈的刹那,躁动的战马突然温顺垂首,新兵们背后的青龙纹路如获甘霖,竟在暮色中凝成实体。
“军魂不是养出来的。”关羽的声音混着刀啸,“是杀出来的。”
他突然劈向虚空,刀气撕裂十丈外的箭靶,草屑如青龙吐息般席卷校场。新兵们呆立当场,脊背纹身灼痛处,分明感受到某种洪荒巨兽在血脉中苏醒。
展昭的鹤氅被刀风掀起,空气中的杀意渐渐。那些青龙纹不是印在皮肤,而是从每个士卒的骨髓里渗出来的战意,与关羽的刀气同频共振。
“并州狼骑信的是吕布,泰山青龙营信的便是关某。”关羽收刀时,刀柄铜铃一滴血未沾,
“他们信我能带他们活着领赏银,信我的刀锋所指即是生路,这就够了。”
篝火堆爆出火星时,展昭抛来酒囊:“若是吕布在此,怕是要说云长抢了他台词。”
“宵小之辈,若不是看在他诛杀异族的份上,某才高看一眼。”关羽丹凤眼里腾起火光,刀鞘突然插入地面。方圆百步内的青龙纹同时发烫,值夜的老卒猛然握紧长矛,这是将军动真怒的征兆。
展昭却笑着指向北方:“吕布在并州用三千狼骑凿穿匈奴王帐时,身后士卒的狼头纹会随方天画戟滴血。你们二人确实像,军魂即自身,自身即军魂。”
关羽的怒意突然化作大笑,震得篝火摇曳如龙舞:“军师可知差别何在?”
心口旧疤狰狞如蜈蚣,“吕布的狼骑信的是无敌,关某的儿郎信的是义字!”
话音未落,西南密林突然惊起飞鸟。三名斥候浑身是血撞进辕门:“报!葛陂湖残匪劫了赈灾粮车,正在三十里外峡谷分赃!”
关羽抓起酒囊痛饮,琥珀酒液顺着虬髯淌进铠甲:“点二十轻骑。”
“对方至少有三百人......”副将话音未落,青龙刀已劈开夜色。
“关某一人足矣。”
展昭策马追出三里,见峡谷入口处血雾弥漫。关羽的绿袍在月光下化作青色流火。刀刃未出,匪徒的阵型已乱,他们背后的刺青竟在青龙威压下渗出鲜血。
“是泰山关羽!”
“快放箭!”
箭雨袭来的刹那,关羽猛然旋身。刀鞘横扫掀起气浪,五十支狼牙箭倒卷而回,将弩手钉在岩壁上。幸存的匪徒刚要后撤,忽觉脊背发烫,那些落草后的纹身,此刻正被某种更古老的威压灼烧成灰。
“军师看好了。”关羽的声音穿透峡谷,“这便是关某的军魂!”
青龙刀终于出鞘。刀光如天河倒卷,峡谷两侧岩壁轰然炸裂。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玄妙的阵型,只是最简单的一记竖劈。三百匪徒僵立原地,眉心同时浮现血线,刀气透体而过时,连他们手中的钢刀都未及抬起。
展昭的鹤氅凝满血珠。他看清了刀气运行的轨迹:那不是内力,而是三千青龙营士卒的信念所化。每个士卒白日操练时渗入沙场的汗,此刻都成了关羽刀锋上的星光。
黎明时分,粮车粼粼驶回寿春。关羽在护城河边濯洗刀刃,忽然开口:“子龙之前将武道与军魂分开,就像硬要把麦苗与春雨拆解。”
刀锋挑起一抹朝阳,“却不知麦苗离了雨要枯,春雨离了苗便成了洪灾。”
展昭摩挲着酒坛缺口:“徐荣的玄甲阵讲求谋定后动,太史慈的水师擅借天时。云长的刀道倒是返璞归真。”
“因为他们心中有所求,便有所惧。”关羽收刀入鞘,刀柄铜铃在晨风中轻吟,
“徐荣面面俱到自然害怕变数,子义水军以地利为先,又需水势,子龙......”他望向徐州方向轻笑,
“他怕自己的枪太利,伤到想要守护的人。”
“云长就不怕?”
青龙刀突然发出龙吟。关羽翻身上马,绿袍扫过满地粮袋:“当你的刀成了百万流民活命的指望,就顾不上怕了。”
马蹄声远时,今日的晨操,新兵们突然都能驯服幽州烈马了。
展昭饮尽残酒,瞳孔里映出寿春城头的炊烟。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斩金断玉的神兵,而是能让饿殍化作耕农、让懦夫变成勇士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