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贺兰站停靠时,天还没亮。
站台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后勤人员迅速将一捆捆厚实的棉服搬上车厢。陆洋从唐班长手里接过棉服时,手指触到粗糙的布料,上面还带着仓库里的霉味和樟脑丸的气息。
“都给我穿好了!”
唐班长的声音像一把冰锥刺进每个人的耳膜,“贺兰山口的风能把你们的耳朵刮下来当风筝放!”
陆洋抖开棉服,发现袖口处有一道歪歪扭扭的针脚,像是匆忙缝补过的。
张虎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棉服套在身上,臃肿得像只笨拙的熊。齐姜则小心翼翼地扣好棉服的扣子,把里面的军装叠好塞进背包最里层。
又过了一天一夜,火车终于抵达。
车门打开的瞬间,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扑面而来。
这里的春天显然还没到。
陆洋眯起眼睛,看见远处连绵的雪山像巨兽的獠牙,在灰蒙蒙的天际线上若隐若现。
“列队!”
高宏的吼声在空旷的站台上回荡。
两节车厢一百来人手忙脚乱地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
陆洋站在队伍中间,能感觉到身边的齐姜虽然穿着棉服但还是在发抖。
张虎倒是挺直了腰板,但鼻尖已经冻得通红。
高宏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这里是,海拔三千二百米,年平均气温零下十五度。在这里,你们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
“活下去!”
他突然抽出腰间的军号吹响,铜喇叭口在寒风中发出刺耳的颤音。
“现在,全体都有!”
高宏将军号收回腰间,“跟着你们的班长去领装备。记住,在这里,你们的命不仅属于自己,还属于这片土地,属于每一个驻守在这里的军人!”
队伍开始移动,几个负责新兵连训练的老兵已经推着几辆装满装备的平板车走了过来。
车轮碾过结冰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按顺序领取装备!”
唐班长站在平板车旁,手里拿着花名册,“领完的到那边集合,不许乱跑!”
陆洋跟着队伍慢慢向前移动。轮到他时,唐班长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低头念道:“陆洋,棉被一条,军大衣一件,棉鞋一双,水壶一个,挎包一个……”
陆洋接过装备,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水壶,壶身上还刻着‘’的字样。
领完装备,新兵们被带到宿舍楼。那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墙面上结着厚厚的冰霜。
推开门,一股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八个人一间,自己找床位!”唐班长站在门口喊道,“一小时后集合训练!”
陆洋、张虎和齐姜自然凑到了一起。宿舍里摆着四张上下铺,陆洋选了靠窗的下铺。
他刚把背包放下,就听见张虎在上铺抱怨:\"这床板怎么这么硬?跟睡在石头上似的!\"
齐姜坐在对面的下铺,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刚领到的装备。
“你们说,”张虎突然从上铺探出头来,“咱们会不会真像高连长说的那样,被派去守边境?我听说那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剩狼了。”
齐姜的手抖了一下,水壶差点掉在地上。
陆洋接过话头:“怕什么?有狼就打狼,有敌人就打敌人。反正已经来当兵了,还能享福不成。”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唐班长的吼声透过门缝传进来:“全体集合!一分钟!”
宿舍里顿时乱作一团。
张虎从上铺跳下来,差点踩到陆洋的脚。
陆洋迅速把床铺整理好,背上装备包正要跑出去,突然看见齐姜的床铺下掉了一张泛黄的纸片。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年轻女人。
齐姜看见照片,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一把抢过照片,塞进贴身口袋里,低声说了句“谢谢”,就匆匆跑了出去。
陆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哨声在寒风中尖锐地回荡,陆洋迅速整理好装备,冲出宿舍。
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眯起眼睛,看见其他新兵也手忙脚乱地从宿舍里跑出来,有的扣子还没扣好,有的帽子歪在一边,队伍歪歪扭扭地站成了一排。
高宏站在队伍前方,手里握着一根棍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
他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进每个人的耳朵:“两分钟!非睡觉时间你们用了两分钟集合!在战场上,这两分钟足够敌人把你们全歼!”
队伍里没人敢吭声,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报告!我不服!”
站在陆洋正后方的徐东升突然嚎了一嗓子,打破了沉默。
徐东升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他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不服气的神情,目光直直地盯着高宏。
高宏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手中的棍子微微抬起,指向徐东升:“不服?你有什么不服的?”
徐东升毫不退缩,声音洪亮:“报告连长!我们刚到这儿,连环境都没适应,您就用战场上的标准要求我们,这不公平!再说了,我们累了几天,刚想休息一会,就要一分钟集合,谁能做到?”
高宏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缓缓走到徐东升面前,棍子在他胸口轻轻点了点:“公平?你以为这里是哪儿?学校吗?这里是,是战场!敌人会跟你讲公平吗?暴风雪会跟你讲公平吗?”
徐东升的脸色微微发白,但依然梗着脖子:“可是……我们刚来,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吧!”
高宏的眼神陡然凌厉,声音如雷:“适应?敌人会给你时间适应吗?暴风雪会给你时间适应吗?在这里,你们要么适应,要么死!”
他说完,猛地转身,棍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指向远处的雪山:“看到那些山了吗?那里就是边境线,那里就是战场!你们以为穿上这身军装就是军人了?不!你们还差得远!在这里,你们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从!”
徐东升的脸色彻底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话。
高宏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冷得像冰:“现在,全体都有!俯卧撑一百个,开始!”
队伍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哀嚎声,但没人敢再反驳。
陆洋迅速趴下,双手撑在冰冷的雪地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掌心蔓延到全身。他咬着牙,开始做俯卧撑。
徐东升也趴了下来,但动作明显慢了许多,脸上还带着不甘的神情。
高宏走到他身边,棍子在他背上轻轻敲了敲:“动作标准点,别偷懒。”
徐东升咬了咬牙,加快了动作,但脸上的不服气依然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