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第一个冲到跟前,激动得差点被自己绊倒:“老天,你可算能出来走动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江宁意身上,整个人突然僵住,“这位是...”
“我妻子,江宁意。”
陆洋介绍道,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
张虎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又合,活像条搁浅的鱼。
他身后的齐姜和顾霆也好不到哪去,三人齐刷刷地盯着江宁意,仿佛见到了天仙下凡。
“嫂、嫂子好!”还是顾霆脑子转的快,找回声音,啪地立正敬礼,动作大得差点打到旁边的张虎。
江宁意微笑着站起身:“你们好,常听陆洋提起你们。”
张虎用手肘捅了捅齐姜,压低声音道:“老陆这小子,居然藏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顾霆则夸张地捂住胸口:“嫂子,您有妹妹吗?介绍给我吧!”
陆洋笑骂:“滚蛋!别打我老婆主意。”他伸手拉住江宁意的手,炫耀似的晃了晃。
张虎蹲下身,神秘兮兮地大声对陆洋说:“老陆,你知道吗?自从你在军区住院,卫生队的小护士们天天打听你什么时候能转回来。”
他故意掐着嗓子,“特别是那个叫晓雨的,还记得不,野外驻训的时候你还帮她抬过担架。人家就总问‘陆同志好些了吗’。\"
陆洋快被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兄弟气死了,明明那天是因为张虎充当伤兵,他舍不得陆洋在山上打的野鸡、兔子,全部偷偷塞在衣服和背包里,加上他本身就长得壮硕,实在在太重了,把担架都压凹了下去。
陆洋是担心两个小姑娘抬不动,回头下山的时候把张虎卡过来摔死了,才去帮忙的。
现在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竟然倒打一耙。
江宁意挑眉看向丈夫,眼中闪着促狭的光:“哦?陆同志这么受欢迎?”
陆洋耳朵瞬间红了:“别听他胡说!”他抓起轮椅扶手上挂着的军用水壶朝张虎扔去,被对方灵活地接住挂了回去。
顾霆凑过来,一脸诚恳地对江宁意说:“嫂子,我作证,陆洋绝对是咱们团部最守规矩的男人。在侦察连每次有人拉他去联谊,他都说‘我有媳妇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跳舞像只鸭子!”张虎插嘴,随即模仿陆洋僵硬的动作,惹得众人哄笑。
陆洋无奈地摇头,但眼中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看着战友们和妻子说笑,他感到久违的轻松。阳光似乎更暖了,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欢快的气息。
齐姜突然正色道:“说真的,陆洋,大家都盼着你回来。”他犹豫了一下,“特别是...现在。”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重。所有人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王营长、张家宝,还有那二十名战士的离去给整个连队留下了难以填补的空缺。
陆洋深吸一口气:“我会回来的。”他看向江宁意,得到鼓励的眼神后继续说,“只是需要点时间,会很快的。”
“那必须的!”顾霆拍拍胸脯,“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去给张家宝那小子扫墓,带他爱抽的荷花。”
“还要带上他最喜欢的红薯条,”陆洋补充,“上次他奶奶寄来了一大包红薯条,他分了一半给我们之后,剩下的舍不得吃完藏在抽屉里,结果被老鼠啃了,哭得直抽抽。”
众人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声中带着怀念和感伤。
江宁意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丈夫与战友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情谊,眼中泛起温柔的光。
笑声渐渐平息,“团里...通知张家宝的家属了吗?”
陆洋声音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边缘。
张虎和顾霆对视一眼,表情变得凝重。齐姜叹了口气,蹲在陆洋轮椅旁:“通知了。张家宝父母早就不在了,家里就剩一个奶奶,七十多岁了,住在甘南山区的一个村子里。”
“老太太腿脚不便,耳朵也背,”顾霆补充道,“团里委托了当地的武装部去通知的,那人后来回电话说,老人家听完消息后,就坐在门槛上发呆,一整天没说话,也没掉眼泪。”
陆洋闭上眼睛,喉咙发紧。
他仿佛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独自坐在破旧的门槛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团里已经安排好了,”张虎拍了拍陆洋的肩膀,“等处理完这边的事,会派专人送张家宝的遗物和抚恤金回去,顺便看看老人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轮椅的金属扶手被陆洋攥得咯吱作响:“我要去。”
三个战友同时看向他。
“等我伤好的差不多,我要去张家宝老家,”陆洋睁开眼,目光坚定,“我答应过他。”
陆洋转头看向江宁意,握住了她的手:“宁意,我想等伤好后去张家宝老家看看他奶奶。”
江宁意几乎没有犹豫:“好,我跟你一起去。”
顾霆挠挠头:“嫂子,那地方挺偏的,要坐火车到市里,再转大巴车到县城,最后还得走十几里山路。”
“没关系,”江宁意微微一笑,“正好我也想看看...看看养育英雄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陆洋感激地捏了捏江宁意的手,得到了她温柔赞同的笑。
“张家宝那小子总说他奶奶做的洋芋糍粑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顾霆试图活跃气氛。
可陆洋知道张家宝当时还说过,“等我有机会休探亲假回来,就背一大包给你们。”
听着张虎又开始耍宝,对江宁意说他们几个人在团部各种上蹿下跳的故事,陆洋的眼眶却湿润了。
那些鲜活的记忆如今都成了无法复现的过去,而参与这些回忆的某个人,已经永远留在了那片焦土上。
“张家宝的...遗体...”陆洋艰难地开口。
“已经火化了,”顾霆轻声回答,“天气热,当时团长去军区的时候那二十多具尸体已...已经...没法再带回来了。团长就做主在军区火化后带回来,团里批了块墓地,他们都在训练场的后山坡。”
一阵沉默后,江宁意轻声问:“团里准备什么时候派人去?”
“大概下个月,”齐姜调整好情绪转回身,“等抚恤手续全部办完,还要准备些慰问品。”
陆洋点点头:“那时候我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抬头看向妻子,“宁意,我们...”
“我们一起去。”
江宁意会意地接话。
张虎感叹道:“嫂子,你真是...太好了。”他搜肠刮肚想找个更贴切的词,但以他有限的文学素养,只能想到这个最朴实的评价。
顾霆突然立正,向江宁意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嫂子,我代表侦察连的兄弟谢谢你!”
江宁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式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别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你不明白,”顾霆难得严肃,“张家宝是我们所有人的兄弟。你愿意去看他奶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阳光依旧温暖,微风依旧轻柔。在战友的陪伴和爱人的柔情中,陆洋感到内心的痛苦和恐惧正在一点点被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