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暖色调的床头灯并不明亮,整个屋子沉浸在一种朦胧感里。
她酒醒了大半,三更半夜的,他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
林荡刚起身说离开,盛风忽而开口,嗓音发哑,“你说,这世界上的感情到最后是不是都会分开,都会破碎。”
林荡转身看她,窗外若明若暗的几缕微灯偶尔挣破大气透进来,落在小姑娘抬起的眼睛里,她佯装平静的模样看起来强势,但显得特别脆弱。
林荡望了她片刻,然后重新坐回那把椅子上。
“为什么这么讲?”
他认真的问。
盛风捧住水杯的手紧了紧,低声,“我爸妈之前的关系也很好,我们一家也曾经是别人都羡慕的幸福家庭,但后来,他们分开了,而且闹得很凶,爱人转眼变成仇人,老死不相往来。”嘴唇有片刻的颤抖,“所以,我不再对爱情和婚姻产生任何期待,觉得走到最后都是一样的,我怕和他们一样……”
林荡安静得听着,说到这里盛风的肩膀细微颤抖。
像被黑夜淋透了那样。
“不是这样的。”
盛风迟钝地抬头,慢慢往上看。
对上林荡蓄满星辰般的眼眸。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但我想……”他目光温柔缱绻,“能和爱人走进婚姻,应该是世界上最值得庆祝的事。”
盛风眸色轻轻晃动。
林荡在看她,月色缭过他的眼睫,“你看高幸的爸妈,哪怕遇到车祸,也从来没想过抛弃对方,孙爷爷夫妻俩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相濡以沫了五十年,还有你林叔和沈姨,两个人有时候忙起来,把家当成了互道‘好久不见’的地方,但它依旧是彼此可以安放疲倦身心的港湾……”
低沉的嗓音在静寂的夜色中,似有一种可以抚慰人心的力量。
“就好像你不能因为遇到一个坏人,就否定全人类,不能因为一年下三十多场雨,就忽略了三百多天的艳阳天,自然也不能因为一场失败的婚姻,否定婚姻本身这件事。”
他告诉她,“盛风,人生太沉重了,我们都无法去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唯一能做的是做好自己。”
“未来的走向或许不可知,但珍惜当下才是明智之举,倘若在人生的路岔口上不幸走散,成了彼此的雪泥鸿爪,但如果都能因此而走向更好的人生,那么在不在一起,都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盛风思绪飘散,又听到他嗓音轻慢的唤她,“盛风小朋友。”
盛风回神,看他。
林荡垂眸凝着她,眸色中似有一丝丝跌宕而细密的情绪在隐隐流动。
“你的父母离婚,只能代表他们之间的缘分耗尽了。”他嗓音低低的,“而你的缘分,分明才刚刚开始。”尾音很轻。
云隙漏光,雾里见月;
夜海遇鲸,心上逢春。
他说:你的缘分,分明才刚刚开始。
盛风颤动着眼睫,很想问他,“那你的缘分呢,开始了吗?”
这么想着,竟然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
林荡听到后,微微滞在原地。
如果光足够亮,她一定能看到他的耳根在缓慢变红。
“我就是给你打了个比方,比方懂不懂?”
林荡轻咳两声站起身,把头扭向别处,直到脸上的热意慢慢消散,才耷垂着眼帘,看她发呆的模样。
她头发睡得乱七八糟,几缕发丝贴在唇边,黑眼圈也很重,特别可爱。
“睡吧小朋友,睡到天亮,烦恼就全部消失了。”他忍不住把手落向盛风的发顶,手指拂开贴在她脸上的碎发,又不熟练地缓慢地拍了两下她的脑袋。
盛风觉得他这个动作,特别像拍浪浪的脑袋。
她蜷了蜷手指,“哦”了一声后,损他,“林荡,你讲大道理的模样像结过八次婚。”
头顶落下一记笑。
“小没良心的。”林荡屈指弹了下她的脑袋,“睡吧,睡醒了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林荡落回的手懒散地插在口袋里摩挲着,神色自若地往外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盛风抬手蹭了下脸,把水杯放床头柜上,躺下,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地包裹。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
在这样寂静的夜中,他的脚步声似与她的心跳同频。
——盛风小朋友,你的缘分,分明才刚刚开始。
某种情愫像生芽的藤蔓似的,正在秘密地包裹住整颗心脏。
错觉吧。
……这句话,她好像听出一些别的意思。
期待起来他明天要带她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