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还没拿到啊啊啊——”
苍芙踩下油门发动机轰鸣的那一刻，纪采星感到不妙。
他一把抓住头顶的扶手，惨烈销魂的尾音飘荡在空气里，把值班岗亭里的老大爷吓得一激灵。
当到达汇诚公馆时，纪采星已经是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追。
苍芙大力拍了拍他的背，“支棱起来小伙子。”
纪采星在苍芙的拍打里抱着花坛干呕两声，然后忿忿控诉，“你这是报复！”
“我报复什么了？”
“你报复我说陆队是联盟走狗……”
“别不服气，再过几天，你会感谢我不让你这么喊他的。”
苍芙坐在留有落日余温的花坛上，静静等待纪采星缓过劲来。
纪采星吐得双眼迷离，苍芙去车里拿了瓶水扔给他，男子接过漱口。
“一会儿进去了别乱说话，我和Gasoline没有任何关系，更不认识陆惟生，你只是云界科技委派到新松考察我手头项目的技术员，明白了吗？”
“明白……”
纪采星双腿发软，但还是勉强站起来，跟在苍芙身后过去，看着她敲门。
阿尔伯特打开门，对着她微笑。
“来了？”语气很是熟稔。
“嗯，我一会儿有事要先走，所以专门带了个人过来。”
苍芙说着，指了指身后独自阴郁的纪采星。
纪采星视线在阿尔伯特和苍芙之间打量了两个来回，这才道：“你好。”
“你好。”阿尔伯特还是笑。
实验再次失败，小组成员免不了遭到康哥的一顿臭骂。
林莎朗夺门而出，在看到苍芙的一瞬间眼睛骤然亮起，飞奔过来往她身上扑。
“啊啊啊芙芙师妹——”
苍芙侧身揽过林莎朗的腰，旋转半圈泄力，然后带着她稳稳落在玄关。
林莎朗：？
苍芙戳戳她的脸颊，“又被康哥骂了？”
林莎朗无奈摊手，“提交合作成果的日子快到了，康哥越来越暴躁。”
说着，她将苍芙和纪采星领进被腾出来专门用于实验的隔间，阿尔伯特则是很厨娘地去泡茶。
隔间满地狼藉。
小组成员在狼藉旁边排排站，看起来像是在默哀。
就差一束白菊。
康哥看了苍芙一眼，甚至没有余力和她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道：“你要的cIdc边角料让阿尔伯特拿给你，材料款你和他商量。”
苍芙自来熟地坐到康哥身边。
康哥浑身一颤，一股不那么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瞬间坐直了身子，“你又想干嘛？”
又？
纪采星瞥了苍芙一眼。
苍芙只盯着康哥，淡笑道：“别这么防着我嘛康哥，你这项目不是一直没有进展吗？我给你带来一位帮手，有他在的话，这个项目保证没问题。”
纪采星：？
康哥则是用表情说明他不信。
苍芙给了纪采星一个眼神。
纪采星虎躯一震，挣扎片刻后，干巴巴道：“我叫纪采星，是云界科技派来考察苍芙小姐手头项目的技术员。”
“云界科技？”
“云界科技！”
“云界科技？！”
短短三秒钟，康哥和小组成员的神情完成从萎靡到亢奋再到癫狂的过渡。
纪采星被簇拥着坐进房间里最柔软的沙发板凳。
康哥亲自从阿尔伯特手里接过骨瓷茶杯，轻轻搁在纪采星手边，然后恭敬道：“纪先生需要牛奶和砂糖吗？”
“呃，不、不需要。”
纪采星局促地搓着手指，用眼神询问苍芙这是怎么一回事。
苍芙勾过骨瓷杯抿了一口香气馥郁的红茶，解释道：“这两位是康哥和阿尔伯特先生，他们手头正在研发的内容是云界科技释出的合作项目之一，主研cIdc。”
“啊？云界科技的合作项目，你让我来帮忙？”
“嗯哼。”
“这不是作弊吗？”纪采星一脸正气。
苍芙斜了他一眼，“这项技术如果成熟了，我准备把它接入微悬设备。”
纪采星瞬间改口，“那我还是挺乐意帮忙的。”
“先别乐意，有些事情我想和康哥谈一谈。”
苍芙脸上依然挂着和和气气的笑容，但整个人气质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康哥在这股压力之下整了整衣襟，表情严肃，“你说。”
“项目研发成功后，我要这项技术用于迅鹰科技名下产品的授权，授权费你开价。”
“……”
康哥对商业谈判一窍不通，只能求助地看向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吹着骨瓷杯里的红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如果纪先生能帮助我们研发成功，照理说康哥是需要支付研发费用的，我想，这刚好可以和授权费抵销。”
苍芙挑眉。
还没开口，阿尔伯特又道：“至于材料费，左右边角料也卖不出几个钱，不如顺水推舟送你个人情。”
苍芙再度挑眉，“你这样让利，康哥真的没意见吗？”
康哥满脸写着没意见，只希望纪采星尽快开始干活。
苍芙拍拍纪采星的肩膀，鼓励道：“那你好好干，晚点我回来接你。”
说着起身。
阿尔伯特一脸诧异，“这就要走了？”
苍芙点头，“嗯，还有事情要处理。”
阿尔伯特将苍芙送到门口，取过玄关处装在礼品袋里的红茶递过去，“给，算是单独的谢礼。”
“谢了。”苍芙大大方方接过来。
“什么时候接手的迅鹰？”阿尔伯特又问。
“就最近，我要的材料你直接给纪采星就行。”
“好。”
苍芙回答简洁，阿尔伯特也不再多问，站在门口冲她挥了挥手，意思是自己只送到这里。
*
晚八点整。
云界财团面向全世界发布声明。
除了寄出正式公函，还宣称财团已经应董事长的要求，派出两名调查员连夜飞抵新松，监督此事的处理结果。
经过多番博弈、终于就“抹杀计划”达成一致并开始执行的联盟内部再次乱成一锅粥。
最大的金主爸爸发话，待命多时的押运车被迫滞留在原地。
准备前往实验室接受惩罚的司隽苏彦白等人又被遣返回基地。
“怎么回事？”
司隽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
苏彦白跟在他身后进了隔壁房间。
军方人员进进出出，似乎在沟通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
如此一来，被严密看管的虞衡终于找到机会，借由指甲盖大小的微型设备给舒圣发了条消息。
“杜青山不在基地。”
“放心，我们已经往实验室去了。”
“能确定杜青山去了实验室？”
“目前不能，但苍芙是这么猜测的。”
“那八九不离十。”
“这么相信她？”
“你不懂，周弥光说了，她是有点子邪门在身上的。”
“……”
舒圣不回话，虞衡又问，“生哥怎么样了？”
“之前苍芙说他在休息，我刚刚给他打电话发现一直处在通话中。”
“小情侣聊天呢，少去打扰他们。”
“真神奇，一个月前来我店里买衣服的小姑娘成了我们老大的女朋友，这是什么神奇的故事走向。”舒圣感慨。
另一边，陆惟生订购的食材到达公寓。
他草草吃了碗炸酱面，将食材拎进厨房，关了门准备腌制夜宵用的小羊排。
刚开始洗洋葱，手机收到苍芙发过来的消息。
“醒了吗？”
陆惟生关水擦手，回复道：“醒了，在给你腌制小羊排。”
“可以给你打视频吗？【猫猫歪头】”
“一会儿我给你打过去。”
“嗯。”
陆惟生去楼上取了台笔记本下来，开机、连网、登录账号，用电脑给苍芙拨去了视频电话。
电脑屏幕大，看得更清晰。
苍芙秒接。
她正在开车，手机放置在空调出风口夹着的手机支架上，正对着她的右半边脸。
头发看起来乱乱的，一看就没有好好梳。
路灯一盏接着一盏映照在她的脸颊。
“这是准备回来了？”
陆惟生拧开一点水龙头，继续洗洋葱。
“还没有，我在前往实验室的路上。”
“什么？”
陆惟生猛得关了水龙头，嗓音不自觉拔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藤野夏树嗖得调低音量，抱着膝盖不敢乱动。
“舒圣没和你说吗？杜青山不在基地，我猜是去实验室接受治疗了。”
“杜青山交给珍夷堂就行，你去做什么？”
“去搞清楚想杀你的人是不是杭耀军。”
“杭耀军？杭明军的亲弟弟？”
“嗯。”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联盟军方动的手，我亲自确认的尸体，并在结案报告上签了字。”
陆惟生双手撑着台面，眉头紧锁。
苍芙把来龙去脉和查到的零散消息全都告诉了他，并得出最终结论：
“没有哦，他没有死，他被方贺南遣送出境，像你一样隐藏了身份。”
陆惟生心理素质极佳。
消息再糟糕，他也只是冷冷分析：“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方贺南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杭耀军在背后搞鬼，但他故意派出一支完全不知情的调查小队拖我后腿，一边从中吃下军火暴利，一边暗中推进针对我的‘抹除计划’。”
这里面何止是方贺南的手笔？
他的好大伯也在里面出了许多力呢。
洗干净的洋葱躺在砧板上，散发着粼粼紫光。
陆惟生抽出雪亮的切菜刀，干脆利落地剁下一刀。
苍芙隔着屏幕抖了一下。
而陆惟生恰到好处地想起了什么事情，眼神幽幽落到正在开车的苍芙身上。
“所以，你待在秋山学院的一周时间内，晚上翻墙偷跑出去两次？？”
苍芙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凶狠，用力瞪回去。
“你还好意思说，哪有逼着执行官上学的？？”
“……”
陆惟生噎住，愣了两秒后立即服软，“我当时不知道你的身份，真的以为你只是普通学生。”
还有后半句话陆惟生没敢说。
因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最开始对常识表现出了严重的匮乏。
即便没说这后半句话，苍芙仍然冷哼一声。
陆惟生自知理亏，切完洋葱后，连忙换了块砧板，殷勤地切起其他配菜。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我……除了准备你要吃的菜，还让冯希另点了许多零食，咳，我再挑上一部好看的电影，等你回来的时候一起通宵怎么样？”
“通宵？”
“当然，你要是困了，随时可以睡觉。”
陆惟生戴着围裙，背后蝴蝶结系得一丝不苟，薄薄的毛衣袖口挽起，箍在力量感十足的小臂，加上手里亮闪闪的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菜场最帅杀鱼佬”的接地气粗糙人夫感。
电影+夜宵，听起来很美妙。
但似乎还缺少了一些东西。
苍芙忽视陆惟生不断投来的视线，小嘴一张提出要求，“我要喝酒。”
“可以。”
陆惟生回答得很痛快。
“这还差不多。”
苍芙消气，陆惟生眉眼柔软下来，一边调制酱料一边和她聊天。
虽说是聊天，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陆惟生在发问。
问的问题更是有意思——
“战舰上一共服役过多少副官”、“挑选副官的标准是什么”、“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副官”等等，诸如此类。
苍芙无奈闭眼。
面对这些提问，她几乎能猜出陆惟生闪回过哪些记忆。
真的是……
人怎么能不设防到这种程度。
不过苍芙还是一一认真回答了。
舰上一共服役过十二名副官，挑选副官的标准自然是又高又帅，至于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副官……
苍芙在陆惟生持续变黑的脸色里，迎着路灯的光芒微微一笑，眼底似有碎光迸出。
“有，有一位我特别喜欢的副官。”
陆惟生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忍不住傲娇起来。
“哦？是吗？不过像星际执行官和副官这样的关系，应该是不可以恋爱的吧，怎么就喜欢他了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不断用余光投向苍芙。
嘴角止不住地扬起。
苍芙坏笑着勾唇，用一种带着怀念的语气道：“因为他的眼睛非常漂亮，是一种很罕见的祖母绿，如果宝石有那样的色泽，绝对价值连城。”
扬起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
切菜刀“咚”得砸在砧板，将坚硬的土豆一切两半，一半飞出去滚进水池，另一半滚落地面。
不是他。
他可没有什么颜色漂亮到像价值连城宝石一样的眼睛。
陆惟生气得胸腔起伏，内心更是阴阳怪气。
电脑摆放的角度是斜下方，这样看过去，起伏的地带尤其饱满。
苍芙默默欣赏了一会儿，继续道：“对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胸章上的名字……”
陆惟生捞起水池里的半块土豆，简单冲洗了一下就开始切。
切得震天响。
藤野夏树把音量从16调到10，然后调到6，最后瑟瑟发抖地看了藤野逢泽一眼，“我、我应该把电视关掉吗？”
“他的名字是……”厨房里，苍芙刻意拉长了音调。
醋意涌上来的时候，陆惟生根本控制不住五官。
他担心自己扭曲的模样被苍芙看到破坏形象，心一横，伸手就要去掐视频电话。
就在苍芙说完“他的名字是……陆惟生！”的下一秒——
因为解析数据常年卡顿的键盘忽然变得异常灵敏。
“叮”一声，视频被他挂断。
苍芙恶作剧成功的俏皮尾音和视频被挂断的清脆音效交替回响在不大的厨房。
陆惟生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