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罗店镇临时指挥所内,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斑驳的砖墙上摇曳,夏楚中、张耀先等将领围在满是弹孔的地图前,参谋们抱着电报来回奔走,脚步声、电报机的滴答声交织成紧张的乐章。夏楚中紧握着浏河前线传来的战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而此时,更多加急电报如雪花般涌来。
“师长!蕴藻浜防线告急!日军增派两个联队,配合装甲部队猛攻,我军伤亡过半,防线岌岌可危!”一名通讯兵几乎是撞开木门冲了进来,身上的军装还沾着昨夜巷战的尘土,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几乎同一时间,另一名传令兵举着电报纸高喊:“大场方向发现日军机械化部队,正在突破友军左翼,请求支援!”
地图上原本用红蓝铅笔标注的阵线,此刻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得支离破碎。夏楚中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猛灌一口,却发现凉茶早已凉透。罗店的胜利恍如隔世,如今四面八方的危机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立刻接通各部队电话!”夏楚中扯开领口的风纪扣,嘶哑着嗓子下令。狭小的房间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参谋们手忙脚乱地摆弄着电台和手摇电话。片刻后,嘈杂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各个方向的指挥官几乎同时开口,七嘴八舌的求援声、战况汇报声交织在一起,让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
蕴藻浜前线,硝烟遮蔽了天空。电话那头第57师师长握着听筒的手在颤抖:“夏师长,我的士兵们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日军的坦克一辆接着一辆,我们的战壕都快被轰平了……”话音未落,听筒里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刺耳的电流声,通讯中断了。夏楚中脸色铁青,重重地将听筒砸在满是划痕的木桌上。
大场方向的危机更让他揪心。参谋展开皱巴巴的航空侦察照片,照片上密密麻麻的日军坦克纵队正沿着公路推进,扬起的尘土在天际形成一条长长的灰线。“他们的目标是切断沪宁铁路!”张耀先指着地图上的红点,眉头拧成了疙瘩,“一旦铁路被切断,整个淞沪战场的补给线就完了。”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彭善妹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她的白大褂上又添了新的血渍,发丝黏在汗湿的脸上:“夏师长,浏河前线的伤员已经超过负荷,临时医疗点的药品全部用完了!现在连止血的布条都要反复使用……”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前又浮现出那些因缺医少药而痛苦挣扎的士兵面孔。
门外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几名从前线撤回的伤兵堵在门口,其中一个拄着木棍的士兵红着眼睛喊道:“我们连打光了!团长战死,兄弟们都拼到最后一颗子弹!现在让我们撤下来,可我们的阵地谁来守?!”夏楚中快步走出指挥所,看到这些伤痕累累却依然斗志昂扬的士兵,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承诺,不会放弃任何一寸土地!”夏楚中提高音量,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但现在我们需要重新部署,需要你们养精蓄锐,等待下一次冲锋!”他转身对副官下令:“立刻协调运输队,将伤兵送往后方医院,优先保障他们的救治。”
回到屋内,夏楚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起红笔,在地图上缓缓划出几道新的防线:“张耀先,你带51师火速支援大场,务必迟滞日军的推进;朱赤在浏河继续坚守,我会想办法调派补充弹药;至于蕴藻浜……”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图上一片空白的区域,“只能寄希望于友军能暂时顶住了。”
深夜,指挥所的油灯依旧亮着。夏楚中盯着地图上不断变动的标记,突然发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日军在各个方向的进攻看似凶猛,但兵力分布却存在微妙的间隙。他猛地拍案而起:“传令下去,让各部队在防守的同时,注意观察日军的薄弱点。我们或许能抓住机会,打一场反击战!”
窗外,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混着远处零星的炮声,仿佛是这场战争的叹息。而在这小小的指挥所内,一群怀揣着信念的军人,正绞尽脑汁,在重重危机中寻找着破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