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明府大人教诲!”
聚集在县衙门口的民众,渐渐地,如同潮水般缓缓消散,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过,还没等杨骏松一口气,一旁的李穆一句话让他心又紧张起来。
“明府大人,官仓那边出问题了,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些赶过去吧!”
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杨骏眉头瞬间拧紧,脚步也急促起来......
县城之中,官仓与县衙比邻而居,不过咫尺之遥。杨骏与李穆二人脚步匆匆,不过须臾片刻,便已赶至目的地。此时,官仓之内,一片喧嚣,数十名差役正忙碌地穿梭其间,竭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在人群中央,一名年轻的主簿正与人激烈地争执,那稚嫩的脸庞因愤怒而微微泛红,声音虽略显稚嫩,却字字铿锵有力。随着争吵的逐渐升级,那争执的内容也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杨骏的耳中……
“主簿大人,为什么借别人钱粮,而不借给我呢!”
“你在你们乡里都不属于困难人家,你为什么要借钱粮,县仓里的钱粮应该是给更需要的人准备的!”
“哈哈,真是好笑,你们在外面张贴告示的时候,可没说过只允许贫苦人家借贷吧,难道我想给官府出利息都不行吗?”
杨骏看了一眼李穆,李穆立即小声解释道:“明府大人,这人是阳邵乡的一个富户,想来也是受王家鼓动后来的!”
“我记得当时对于百姓申领青苗法钱粮时,我说过,五户或者十户一组,可以有富户,这样下来借贷也不用太担心还不了钱的情况,怎么没有按照这样执行吗?”
按照杨骏与李穆最开始的设想:百姓申领青苗钱时,需五户或者十户结成一保,由三等户以上担任保长作为担保。按户等确定贷款额度,第五等户每户贷钱不得过一贯五百文,第四等每户不得过三贯文,第三等每户不得过六贯文,第二等每户不得过十贯文,第一等每户不得过十五贯文。
这一等户、二等户、三等户等是根据民户的资产多寡来划分的,主要用于确定青苗钱的贷款额度和担任保长的资格!
“大人,可是实际情况是,清丰县内百姓贫困,这粮食穷困百姓都满足不了,怎么能给富户呢!”
李穆话音刚落,杨骏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他缓了一口气,然后声音压得极低:“李县丞我问你,现在有两人找你借钱,一个是勉强维持生计的穷人,另一个是家底殷实的富人,若他们还钱时利息分毫不差,你优先借给谁,想必不难抉择吧?”
李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额头上浮现出几道深深的皱纹,脑海中快速权衡着利弊。半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掷地有声道:“借给富户!”
杨骏目光紧紧锁住李穆,向前半步,饶有兴致地问道:“李大人,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考量,让你给出这样的答案?”
“相较于贫寒之家,富裕门户在偿还债务之时,起码是有保证的!”
“李大人既已做出了决断,缘何还会生出这等情形来呢!”
李穆一时间内竟然有些语塞,他沉凝片刻后不得不解释道:“明府大人,我知道你说的道理,优先借贷给富人,对于还贷而言自然是不需过多担心,但我想的是还是要先救贫苦百姓,夫子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所以一些其他事情,自是没有过多考虑!”
“哈哈,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过是以为,目前官仓存粮不足的情况下,优先贫苦百姓,如果我说,钱粮管够呢!”
李穆身为清丰县的县丞,对于清丰县的官仓情况了如指掌对。闻言之下,他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释然:“大人说笑了,官仓里的存粮,又如何能支撑起全县百姓的借粮之需呢?”
“呵呵,我可以这么说,你看看今天在场借贷的诸人,七分看热闹,也只有三分左右的人实际上想借粮!”
李穆闻言扫视了一圈在场形形色色之人,最后不得不点头为意道:“明府大人所言在理,只是下官还是有些不明白……”
还没有等李穆的话说出口,杨骏就立刻制止道:“因为王家的插手,今天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看热闹和看朝廷的实力,你越是遮遮掩掩,他们越是以为官府存粮有限,反倒助长了他们嚣张气焰;如果接下来几天我们撑着他们借钱粮,反倒让他们心生畏惧,接下来问题倒是迎刃而解!”
李穆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明府大人高见,下官一时竟没转过弯来。”杨骏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扫视着官仓内喧闹的人群,提高声音下令:“传我命令,按原定青苗法规则,为在场百姓办理借贷事宜,不得拖延!”
命令一下,现场顿时一阵骚动。那阳邵乡富户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主簿虽仍心有不甘,但见杨骏态度坚决,也只能无奈领命,指挥差役有条不紊地开展借贷手续。
李穆的想法,如果在王安石变法期间,无疑是自知者明;因为青苗法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也曾出现过一些偏差。青苗法借款本是自愿,但有不少地方官为了政绩强行摊派借款数量,那些原本不需要借款的富户、农民也被迫向朝廷借款,无疑加重了百姓生活负担。
在青苗借款发放环节上,也存在着审核不严的问题,有不少青苗钱被不符合条件的人冒领、多领,到期后无法偿还官府本金。官府为向朝廷交差,对无法按期偿还的百姓锁拿甚严,轻者财产散尽重者家破人亡。
所以从源头上阻断一些不必要的隐患还是很有必要的!
因此,李穆看着接踵而至的人群,心中有一丝不安还是让他脱口而出的问道:“明府大人,那钱粮问题该怎么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