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云置办完东西并未直接回公主府,而是让肃北把车驾到了东北侧宫门外。
外嫁公主出入皇宫,除重大庆典外,都是走的这处宫门。
他向宫门处的守卫递上牌子,询问施寒岄是否出宫,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郁沉云当即就准备向宫中递牌子求见,惜沅也没再拦他,只是将公主嘱咐的话同他说了。
公主也说了,天黑时若驸马要递牌子,便不用拦着了。
郁沉云听后立即就明白了施寒岄的用意。
他爹郁杰撑着病体天黑前进宫献宝一事约莫两三刻钟前已经传出宫门,而施寒岄此时撒谎说遇到姑子听过回魂草的线索。
她是要用献宝的时辰差,设计皇后、郁贵妃和郁家。
回府遇姑子的事情,不是皇后授意她撒谎,而是她自己撒的谎。
而没有明确告诉他希望他入宫后如何做,是要试探他对郁府的底线。
到时皇帝问起,若他说昨日没见过什么姑子,便证明他想保郁家,施寒岄就会咬出皇后逼迫她撒谎一事。
若他肯定了施寒岄的谎话,说明他不想保郁家,施寒岄就会敲定郁家拖延献宝一事。
公主就这般不信任他吗?如此大事,偏等最后关头才告诉他,还要试探他。
虽给了他选择,但郁沉云心里还是有了闷气,他生气了。
郁沉云的牌子还没递进去,就见到了宫内派来传他进宫接施寒岄回府的小太监。
郁沉云生气之余,又添了几分无厘头的担忧,要他特意进去接人,会不会是人受罚走不了路了?会不会是晕在宫里了?
一路上,郁沉云絮絮叨叨对小太监问了又问,
“公主还好吗?”
“回驸马,公主安好。”
“公主真的还……还喘气吗?”
“……回驸马,公主喘气的。”
“公主晕了吗?”
“回驸马,公主没晕。”
“公主腿受伤了吗?”
“回驸马,公主腿没伤。”
“公主……”
“……”
给郁沉云领路的小太监只觉得这一路跟进了马蜂窝似的。
郁沉云被请到清正殿,施寒岄也在殿中。皇后和郁贵妃被皇帝禁足在了各自宫内。
“儿臣给父皇请安。”
郁沉云朝座上的皇帝拜下一礼,他进殿时见施寒岄完好无损,面色红润有光泽,他忧愁的心这才彻底平静。
“沉云来了。”皇帝笑得温和,“岄儿今日在宫中待得晚了些,你来接她回府,朕才放心。”
“是。儿臣定将公主安全护送回府。”
“去吧。”皇帝随手拿起一本折子,似是要忙正事不欲同他们多言。
二人行礼告退后,转身朝清正殿门外走去。
还未走几步,就听皇帝道:“沉云呐。”
二人停下脚步,皆回转过身来。
皇帝依旧在翻阅奏折,视线未抬,嘴里却是随意家常的问话,“昨日回门,可还顺利?”
“回父皇,一切顺利。”
“听岄儿说,你们昨日回门后,还给乞儿送了糕点?”皇帝故意扭曲施寒岄陈述的事实。
郁沉云回忆起惜沅的话,糕点送的是姑子。
但郁沉云心中有气,他不想顺着施寒岄的算计答话。
于是他在肯定和否认之间,选择了说瞎话。
“回父皇,昨日儿臣同公主回门后,儿臣回府路上在马车上睡着了……
儿臣这人,一睡着雷打不醒,往日在前线征战的时候,儿臣手下那些将士都怕儿臣睡觉,儿臣只要一睡觉他们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护在儿臣帐外,若有紧急军情,他们得在儿臣耳边敲锣儿臣才会醒。
儿臣也不想睡得如此沉,儿臣这毛病吧,得从小时候说起,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郁沉云越说越起劲。
皇帝嘴角抽抽几下,他差点被带偏,“得得得,打住打住,不必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施寒岄显然也微怔了一下。
皇帝无奈摇头,他看向郁沉云,“这么说,回府路上发生的事情,你都一无所知了?”
“儿臣还是知道一些的,昨日晚膳时,公主把回府路上发生的事情都同儿臣说了。”
郁沉云顺着皇帝的话,看似答了话,实则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说。
皇帝拧了下眉,施寒岄同他说的,那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还不是施寒岄一人的证词。
罢了,皇帝打算自己去查。
“行了,你们回去吧。”皇帝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再次行礼告退。
从清正殿往宫门处去的路上,郁沉云一言不发,在施寒岄面前异常沉默。
施寒岄觉出了他情绪低落,方才清正殿中,他虽是说瞎话,但瞎话也没有帮郁家辩解的意思,那应该不是因为郁家而不高兴,那是……因为她先斩后奏?
施寒岄想,还是得同他缓和一下关系,稳住他。
今日的算计,宫中都安排好了,唯独郁沉云这里是还有些漏洞。若不解释一下,自己约莫要被他疑心上。
她决定先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然后再给自己找理由辩解。
出宫坐上回府的马车后,郁沉云罕见地没有想方设法往施寒岄身边靠,而是默默坐在了靠近马车门的位置,离正座上的施寒岄隔出了一段明显的距离。
他弓着脊背,将头侧靠在马车壁上,阖上了眼睛。
从施寒岄的角度看过去,郁沉云此时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猛兽,微微蜷缩在角落,瞧着有些……可怜。
“那个……驸马今日都置办了哪些物件?”二人彼此都还不熟,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好说,施寒岄绞尽脑汁,寻了个就近的事开口。
郁沉云微睁开眼,他心底泉涌似的冒出一阵阵酸意。她对他只有试探和不信任,对飞雾院那个就是关怀备至!
在宫中待了这么些时辰,回来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给她的宠侍置办了哪些物件,就这么怕那个宠侍受委屈?
他们才新婚四日啊!
郁沉云快被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