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才,这宅子,你今天是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尖厉刻薄的声音响起,刺得方寒耳膜生疼。
他站在自家破败的祖宅门前。
眼前,是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王管事。
王管事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棍棒、面色不善的泼皮。
方寒微微眯起了眼。
他穿越到这个同名同姓的落魄书生身上,才不过一天。
原主的记忆碎片,仍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家道中落。
父母双亡。
族人凋零。
如今仅剩的,是这乡下祖宅,三十亩薄田。
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一个怯生生的小丫鬟。
以及,一个秀才的功名。
这王管事,是邻村有名的泼皮头子。
仗着给县里那个王劣绅当走狗,平日里就没少欺负原主。
今天,更是直接带人上门,要强占方家这最后的栖身之所!
欺人太甚!
方寒心中涌起难以遏制的怒意。
有对这恶奴的愤慨,也有对原主懦弱地哀其不幸。
但更多的,是一种身处异世、无依无靠的强烈危机感。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王管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寒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股与他落魄书生外表截然不同的沉稳。
“什么意思?”
王管事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方寒脸上。
“方秀才,你家欠我们老爷的银子,这都多久了?”
“利滚利的,早就还不清了!”
“这宅子,还有那三十亩地,按照契书,都该归我们老爷所有!”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一张泛黄的纸。
上面似乎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指印。
“契书?”
方寒眼神骤然一冷。
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回事!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是强取豪夺!
“王管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方寒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王管事。
“我方家何时欠了你家老爷的银子?”
“还请拿出真正的借据来!”
“上面须有我父亲的亲笔画押,或是官府备案的凭证!”
“否则,便是伪造文书,侵占他人财产!”
“按照大周律,该当何罪,你可清楚?”
他刻意加重了大周律三个字。
王管事脸上的嚣张明显一滞。
他有些错愕。
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见了他就绕道走的方秀才,今天怎么敢如此强硬地顶撞自己?
还搬出了什么狗屁朝廷律法!
一个穷酸秀才,懂个屁!
“少他娘的给老子拽文嚼字!”
王管事恼羞成怒,一把将那张所谓的契书揣进怀里。
“老子今天就是来收宅子的!”
“识相的,赶紧带着你那老奴才和小丫头滚蛋!”
“否则,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
他身后那几个泼皮立刻会意,纷纷上前一步。
手中的棍棒敲打着地面。
“咚!”
威胁意味十足。
老管家于伯脸色苍白如纸,下意识将小丫鬟秋月护在身后。
他身体微微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喊道:
“王管事,你不能这样!”
“我家少爷是秀才,有功名在身的!”
“你敢动他,官府不会放过你的!”
“秀才?”
王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指着方寒,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一个家破人亡、连饭都快吃不上的穷秀才,也敢拿身份来压老子?”
他笑声一敛,眼神变得阴狠。
“告诉你,方寒,你家早就败了!”
“你爹娘当年犯的事,要不是我家老爷心善,在县太爷面前替你们说了几句好话,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
“现在,我家老爷看上你这破宅子,那是给你脸!”
“别给脸不要脸!”
王管事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狠狠戳在方寒的心上。
家道中落的耻辱。
寄人篱下的屈辱。
眼前这恶奴的嚣张跋扈。
这一切,都让他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清楚地知道,今天若是退了。
他,于伯,还有秋月,恐怕连这最后的容身之地都将失去。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能退!
绝对不能退!
方寒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
他必须想办法。
他没有凭空出现的系统。
也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金手指。
他有的,只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
以及,这个时代赋予他的身份。
秀才。
在大周王朝,这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称谓。
它代表着士的阶层,天然拥有诸多特权。
见官不跪。
免除徭役。
甚至拥有一定的法律豁免权。
更重要的是,秀才拥有直接向县令,乃至更高层级官员呈递状纸的权力!
这是普通百姓难以企及的通天之路。
而他来自现代的知识和思维方式,更是无形的利器。
他懂得逻辑,懂得博弈。
懂得如何利用规则,更懂得人性的弱点。
眼前的王管事,看似嚣张,实则色厉内荏。
他依仗的,不过是背后王劣绅的势。
以及欺负原主懦弱养成的惯性。
一旦遇到真正的强硬,一旦意识到可能惹上无法承担的大麻烦,他未必敢真的把事情做绝。
“我需要活下去。”
方寒在心中对自己说。
“我需要保护于伯和秋月。”
“我需要守住这最后的祖产。”
“我更需要,查明当年家族被牵连的真相,为原主的父母,也为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这些念头,如同电流般迅速穿过他的脑海。
让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抬起头,迎着王管事凶狠的目光,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王管事,你口口声声说你家老爷心善,我看未必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你确定,你今天在这里做的一切,都是你们家老爷的意思?”
王管事愣了一下。
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色厉内荏地吼道:
“废话!不是老爷的意思,老子吃饱了撑的来你这破地方?”
“是吗?”
方寒的语气依旧平静。
“据我所知,你家老爷虽然名声算不上好,却也是个精明人。”
“他会为了区区一座破宅子,三十亩薄田,就让你如此明目张胆地强抢一个秀才的家产?”
方寒的目光扫过王管事和他身后的泼皮。
“你就不怕事情闹大,捅到县尊大人那里去?”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甚至,捅到府尊乃至,京城?”
最后京城二字,方寒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莫测的意味。
王管事的心,猛地一跳!
京城?
这小子什么意思?
难道他家在京城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方家败落的事情,整个县谁不知道?
当年要不是他爹娘散尽家财,上下打点,他这唯一的根苗早就保不住了!
现在怎么可能还有京城的靠山?
这小子一定是在诈唬!
对!
一定是这样!
“哼!少拿京城来吓唬老子!”
王管事强撑着胆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出来。
他恶狠狠地骂道。
“你当自己是谁?一个穷的叮当响的酸秀才,还能攀上京里的大人物?”
“做什么春秋大梦!”
他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方寒,今天这宅子,老子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