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一声令下,一队武士步伐整齐上前,抓起瓶子,强行往每个术士嘴里灌。
侯生见状彻底慌了,扑到嬴政脚下拼命磕头:“陛下,至高无上的陛下,臣知错了!世上根本无增寿仙药,全是臣欺骗陛下!求陛下饶命,臣愿为陛下做牛做马!”
他磕得头破血流,嬴政却只是冷笑:“既不是增寿仙药,按你所说,也是用顶尖灵草炼成,就算无益,也不该有害。你怕什么?”
“对了,你似乎还没吃吧?干脆把你刚献上的这瓶仙丹吃了吧!”
嬴政说完,将手中瓶子递给蒙毅。
侯生吓得魂飞魄散,疯狂磕头哭喊:“陛下饶命,千万饶命啊!”
可蒙毅毫不留情,一把捏住他下巴,“啪”一声脆响,下巴脱臼。
侯生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发出“呜呜”声。
蒙毅打开瓶子,将满满一瓶丹药全倒进他喉咙,随后“啪”一声合上下巴。
片刻间,侯生白净的脸先变紫红,又转青绿。
他捂着肚子满地翻滚,继而抽搐痉挛,口吐白沫。
约半个时辰后,他瞪大双眼,面色铁青,竟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皮肤,不一会儿便血肉模糊。
又过半小时,他瘫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不只是侯生,他身后的术士们同样如此。
密密麻麻的尸体横陈在地,死状各异。
有的把自己抓得血肉模糊,有的当场毙命,还有的撞树撞墙撞地。
总之,每个人死得都惨不忍睹。
嬴政望着这一幕,脸上虽无表情,心中却震颤不已。
这就是延年益寿的丹药?
这就是自己奉为神药的东西?
吃了不到两时辰,全死了,还死得如此凄惨?
这算什么神药?
那些人来见自己时,可都自称道长、仙人。
尤其是侯生,号称在终南山修行三百余年,颇有道行。
可如今,竟被自己炼的丹药活活毒死?
“道长?仙人?”
嬴政眼缝中透出狠厉:“蒙毅,传朕旨意,自今日起,凡见炼丹方士,立即诛杀,株连九族!”
“敢以道长、仙人自称者,天下人见之皆可杀!”
“喏!”
旨意一下,天下震动。
咸阳城内,当日便屠杀方士道士逾百人。
消息传至外地,杀戮更是数不胜数。
咸阳城,博士府内。
夜深,齐人博士淳于越听着门外喧嚣,眉头紧锁。
虽不知何事,但外面的嘈杂让他心烦。
就在这时,大门被急促敲响,声音慌乱无比。
“谁?”
淳于越怒喝,小厮忙去开门。
“堂弟救我,快救我!”
一个与淳于越年岁相仿的人冲进来。
淳于越一看,惊得站起:“徐福?你怎么来了?”
他急忙上前搀扶。
“快关门,别说了!皇帝下旨杀方士道长仙人,简直要毁我道家根基!现在无数人要取我性命!”
“什么?杀方士道长仙人的圣旨?”
“道长仙人可是上苍使者!”
“这……是对上苍不敬,会招天怒啊!”
“昏君!”
淳于越气得发抖。
徐福叹息:“不知皇帝听了谁的谗言,竟把延寿丹药当成毒药,逼所有炼长生药的方士全吃了!”
“那么多丹药一次服用,补性太强,常人哪受得了?他们死后,皇帝更认定那是毒药,怒而屠杀方士道长仙人,连我弟子侯生都被当场处死!”
淳于越怒火中烧,“砰”地拍桌:“昏君!”
“堂弟,道儒同源,你务必为我道家主持公道!明日早朝,请陛下开恩,收回旨意!”
“堂兄放心,道儒一脉,我明日定冒死进谏,求皇帝收回成命!”
淳于越咬牙道。
徐福连连点头:“多谢堂弟!”
翌日,早朝。
天际阴云密布,闷热难耐。
忽然狂风骤起,雷电交加。
片刻后,大雨如豆,狠狠砸在咸阳宫青石地面上。
淳于越早早找到儒家博士叔孙通、尉缭等人,商议请陛下收回旨意。
尉缭点头:“这旨意必须收回!道家自上古传承,源远流长,老子庄子门徒无数。道家仙人更是上苍象征,常腾云驾雾,纵横九州。全杀了,必遭天谴!”
淳于越附和:“天下方士也不该屠尽。我堂兄昨夜说,那些丹药是大补之物,普通人三五天吃一颗有益,陛下却让他们一次全吞,补过头也能致命。这旨意不收,天下必乱!”
“好!待会儿当着陛下的面说清楚,求他收回成命!”
众人齐齐点头。
可就在这时,有人摇头:“仅收回成命够吗?我看不够!”
“嗯?”
众人疑惑望去,见说话之人,纷纷一惊。
孔甲,圣人之后,孔子第二十代孙!
“博士有何高见?”
众人行礼。
“陛下已杀这么多人,伤天和,仅收回成命怎行?他需给天下交代,必须下罪己诏!”
“罪己诏!”
此言一出,皆惊。
自古只有天子犯大错才下罪己诏。
这事……
“孔博士说得对,不下罪己诏,怎显陛下仁慈?”
众人纷纷赞同。
可另一名儒家博士听罢,却暗自皱眉。
其一,陛下只下令杀方士术士及自称仙人道长的炼丹骗子,何时要毁道家根基了?
其二,补药过量可致命不假,但昨日那些人的死状是补出来的吗?补药让人气血上涌,可他们脸绿,分明是中毒啊!
其三,罪己诏?最可笑的就是这个。
不说陛下没错,就算错了,以他的脾气会下罪己诏?
开玩笑,他是始皇,千古一帝!
叔孙通暗自摇头,虽觉可笑,却未多言。
他职位低微,在诸多博士中仅排第十。
刚才说话的都是前三博士,名儒大家,他哪有插嘴余地?
等待中,早朝时辰终至。
可陛下却迟迟未到。
足足半盏茶后,赵高尖细的“皇帝驾到”声才传来。
“拜见陛下!”
满朝文武齐拜,随一声“平身”,众人起身。
“诸卿有何事奏?”
嬴政淡然询问。
不待他人开口,儒家第三博士尉缭率先站出:“陛下,臣有事请教!”
“何事?”
嬴政瞥他一眼。
尉缭眯眼:“臣想问陛下,可知礼法?”
“嗯?”
此言一出,嬴政眼缝微眯。
丞相李斯当即上前,怒斥:“尉缭,你好大胆,竟敢辱骂陛下?”
嬴政摆手,反而笑了:“尉缭,你且说说,朕如何不知礼法?”
“陛下既知礼法,为何早朝无故迟到,且无任何告知?这可是知礼法的表现?”
“若这算知礼法,今后臣子上朝是否也可晚来一时半刻?”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额头冒汗,心道这家伙真不要命。
可大博士叔孙通、二博士孔甲等人却频频点头,暗赞尉缭高明。
尉缭活腻了?
哪有人活腻了。
他更不是。
质问皇帝看似大胆,可谁都知道,皇帝动不了他。
皇帝要名声,名声好被奉为明君,名声臭则成昏君。
仅因臣子说他迟到就杀人,不是昏君是什么?
天下君主皆怕被骂昏君,秦始皇也不例外。
所以,尉缭此举看似冒险,实则毫无风险。
更妙的是,他开了个好头,先让嬴政认个小错,接下来就能逼他收回旨意,再下罪己诏!
“大胆尉缭!难道不知秦法规定,陛下依法享有特权?”
李斯怒斥,心中暗骂儒生越来越放肆。
前阵子宴会上,陛下不过吃快了点,就被淳于越谏言,说什么坐有坐相、吃有吃态,要教陛下做皇帝。
如今又因迟到半盏茶,就被指责不知礼法,真是可恨!
“陛下当然有特权,但也该有限度。今日这般,未免过分。何况还有昨日之事!”
尉缭冷笑。
李斯眼一眯,瞬间明白。
说礼法是假,他们真想拿昨日的事做文章!
果不其然,下一刻,大博士淳于越、二博士孔甲齐齐站出:
“启奏陛下,臣等认为方士术士不可尽灭,仙人道长乃上苍意志,更不可杀。道家传承千年,亦不可毁。请陛下收回成命,勿再行伤天害理之举!”
“伤天害理?”
嬴政眉头猛拧,腾地起身:“你们说,朕昨日命杀方士术士及自称仙人道长的炼丹之徒,是伤天害理?”
“难道陛下觉得此事不伤天害理?”
淳于越反问。
李斯大怒,指着他吼:“大胆!那些方士术士敢欺瞒陛下,用陛下赏赐的钱财药材炼毒药谋害陛下,不该杀吗?”
孔甲却笑了:“丞相言之有理,谋害陛下者该杀。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据我所知,那些丹药皆以滋补为主,一颗丹药的补性够人消化两三天。可陛下让人一次全服,天底下谁受得了?谁不会被补死?”
淳于越接话:“正是!补过头也能杀人!”
李斯气得发抖:“胡说八道!我从未听说补药能让人死后脸发绿,那是中毒迹象!”
“中毒?敢问丞相,可愿请太医验尸,查是中毒还是补死?”
“你大胆!明知陛下已下令焚尸,还提验尸?你何居心!”
“焚尸?既然陛下认定是中毒,为何不就地掩埋,偏要焚烧?”
淳于越步步紧逼。
李斯张口结舌,一时语塞。
龙座上,嬴政眼中寒光闪烁。
若要解释,他三言两语就能让这些人哑口无言。
可他堂堂皇帝,要亲自下场与臣子争辩?
赢了又如何?
皇帝就该保持威严!
争辩是弱者所为,强者无需多言。
对他而言,辩论就是自降身份,损毁威严。
威严若失,还做什么皇帝?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通。
那些方士术士炼假药毒药害他,他杀之有何错?
那些自称仙人道长的,日日招摇撞骗,连他这皇帝都敢蒙蔽,杀之又有何不可?
昨日下令后,他命蒙毅再三核查,确保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他敢保证,咸阳城昨日杀的那批,无一冤魂。
可淳于越、尉缭、孔甲为何如此?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何处处与他作对?
稍有瑕疵,他们便群起攻之。
要杀了吗?
嬴政眼中杀意一闪,但终未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