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来到拔也古的日子过的颇为惬意,除了萧邢和李建成两人偶尔添点堵,其它一切安好。
有牛羊,有住所,还有男人和孩子,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但李建成的真实身份却如同利剑高悬在她和萧邢的头上,随时有掉下来将所有谎言击破的风险。
身份一旦暴露,哪怕她和古扎尔可敦情同姐妹,也断无存活的道理。
伯脱和阿班尔自那日后,不曾在他们面前出现过,但帐前时不时经过的有心人,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时刻提醒他们,风平浪静之下蕴含着怎么样的波涛汹涌。
萧邢目前的人设是又聋又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一向极少外出露面,只是偶尔去部落里的粟特商人那里换点粮食,或者干点其它的粗活。
是夜,月光透过帐篷顶部的微小缝隙洒了进来,斑驳点点,如梦如幻。
一向作息严苛到让人发指的萧邢,今夜却无半点睡意,好几次小桃红转身,都能看到黑暗中萧邢那双闪着精光的眸子。
这个帐篷被小桃红用羊毛毡隔成了两间,依着小桃红的意思是她带李建成睡一间,萧邢单独睡一间。
岂料李建成人小鬼大,死活要自己睡一间,小桃红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只不过苦了萧邢睡在地下。
小桃红对萧邢的感觉很奇怪,她亲眼见过萧邢的杀人,称得上是出手狠辣,冷酷无情,比起草原上以杀牛杀羊的屠夫还要利落些。
阿吉他们三人的死状每每想起都让她不寒而栗。
但奇怪的是小桃红却不惧他,至少是此时此刻不惧怕他,有他在侧反而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某些时候,她甚至幻想,这样的生活未尝不可。
她也明了,这一切皆如水中月镜中花,萧邢不属于这里,李建成不属于这里,她亦也不会属于这里。
记不清第几次翻身,看到萧邢还是睁着一双亮堂堂的眼睛时,小桃红终于忍不住发问:“你在想事情?”
萧邢愕然转身,轻声道:“嗯?”
帐篷不大,两人相隔不过半丈的距离,甚至可以看到彼此脸上表情。
小桃红轻轻往前挪了挪,再次出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琐事罢了。”
小桃红对萧邢的敷衍不满,从被窝中伸出半截如嫩藕般的手臂,在萧邢眼前晃了晃,蔷薇花香气从被窝中呼扇而出,钻进了萧邢的鼻中。
“道观中的那个中年道士是你们汉人的探子吧?”
小桃红扑闪着眼睛,盯着萧邢问道。
萧邢太阳穴扑扑直跳,强压着心头的震惊反问道:“何以见得?”
“直觉!”小桃红捂嘴一笑。
萧邢一阵莫名头疼,女人果然是世间最麻烦的动物。
“今天听伯脱和古扎尔可敦议事,汉人晋王与达头可汗在浮图城(新疆吉木萨尔)激战,汉王的军队在五原城外与都兰对峙,暂时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小桃红以为萧邢是在筹划逃离拔也古之事。
萧邢不置可否,翻过身好奇问道:“眼下隋国大军节节进逼,你不担心西突厥那边的战事,不关心达头的输赢?”
小桃红慵懒地撩了撩长头,笑吟吟道:“我就是个弱女子,这些军国大事哪能轮得到我去担心?”
“可若是达头败了……”
“达头胜败于百姓来说有何区别,就像你们汉人,土地辽阔,物产丰饶,还不是一样有许多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百姓吗?
突厥人也是一样,即使没有汉人攻打,百姓也是头人和老爷们的奴隶,每日辛苦劳作,所得不过腹中一口残食。
我在晋阳城生活十来年,虽是时常也受到汉人欺压,但总好过在这草原上四处游荡,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
于我而言,这天下是突厥人的还是汉人的都无关紧要,只希望能过几天太平日子罢了……”
小桃红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语气平淡。
萧邢却忽然想到从辽东逃回时那些在路边被冻死、病死的民夫。
盛世,究竟是谁的盛世?
“总有一天,胡汉两家不会再发生战争,而是和平的生活在一起……”
萧邢想起了乌鲁木齐大巴扎下一起跳舞的孩子,喀什噶尔的热馕,想起了呼伦贝尔草原肥羊。
小桃红裹着被子又往前拱了拱,呼出的热气吹得萧邢耳根发烫:“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去大兴城看看,部落里去过大兴的人说大兴城的皇城是天下最漂亮的地方。”
萧邢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笑道:“我就是天天在皇城里当差,漂亮是漂亮,却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地方。若是有一天你去了大兴,萧某一定亲自带你去皇城内。”
萧邢又想起了周太杰那个老匹夫,想起那日被脱了裤子按在承天门的情形。
小桃红突然坐了起来,认真道:“真的?萧郎,你要对着长生天发誓!”
萧邢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却惹得小桃红如此大的反应,也是吓了一跳,透过散乱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见她胸前变形的两团细软,不禁咽了咽口水:“我对长生天发誓……”
小桃红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目光盯着帐篷顶端的月光,呢喃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要和姐姐在大兴城开一间最红火的胭脂铺……”
“好,到时候算我一股。”萧邢玩笑道。
突觉一凉,小桃红如泥鳅般钻进萧邢的被窝,将头顶埋进萧邢的胸膛之中:“若是叫你当掌柜,你可愿意?”
草原上女子的情感如火般热烈、奔放,暧昧的气氛在帐篷内弥漫。
只有两颗心跳的声音清晰可闻。
萧邢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动作虽然轻微至极,却还是被小桃红察觉到,她缓缓抬起来:“你可是嫌弃我……我在晋阳城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陪酒陪笑,却不曾失了身子……”
小桃红的话说到最后几乎不可闻。
月光在羊毛毡裂缝间游走,将帐篷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牢笼,被窝中的两人犹如两条离水的鱼儿,四目相对,喘着粗气……
“我还没睡呢……”
李建成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帐篷内的暧昧瞬时一扫而空……
“这死孩子……”两人几乎同时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