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林虽言操纵法器更好,但清河本身没有飞行法器,确切而言,鲲鹏一族在天空上绝对的凌驾力,让他也瞧不起靠用灵气控制的飞行法器,公仪林只得认命地迈开两条腿随他穿街走巷。
“到了。”
就在公仪林准备撩袖子不干走人,清河停下脚步,忽然道。
公仪林随之步伐停下,定睛一看,念道:“堵鄂门。”他侧过脸看着清河,眉宇轻蹙,“长门由十大炼器师家族共同主持秩序,每个家族派出一名长老代表家族参与长门大事的商讨,堵鄂门相当于长门暗地里的刑罚阁,不过每年长门的炼器师大比也是堵鄂门主持,奖品丰厚。”微微停顿一下,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这看似气势恢宏的牌匾,“你该不是怀疑上次天苑长老无故袭杀于我,是和堵鄂门有关?”
清河:“猜测再多,纯属推断,我这次来,便是证实。”
天苑自然有他获取情报的渠道,清河不会无的放矢,公仪林义正言辞道:“虽然我不清楚你收到了什么消息,但我敢说这堵鄂门一定不是个好地方。”
清河眉峰轻挑,“哦?”
“堵鄂门,‘鄂’本身就有正直之意,在前面加上一个‘堵’字,不知起名字的人是何用意。”公仪林看样子很不待见这个名字,直言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十大长老,其中有一个长老的儿子前些年娶了纳兰家三公子的女儿,你确定要去看看?”
‘看看’二字咬的有些重,似乎在提醒公仪林什么。
公仪林这才反应过来,记起自己好像前不久才宰了纳兰家这一辈最受瞩目的纳兰逸皇,左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贵人多忘事,你瞧我这记性,一不小心就给忘了,哈哈,哈哈哈。”
清河:……
笑了几声,也觉得无人捧场有些尴尬,公仪林停下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纳兰家以画入道,对人的构造,骨骼更是了解的细致入微,我这幅‘尊容’也不知有几成可能瞒过他们。”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清河淡淡道。
公仪林收起了玩笑的面孔,难得正经了起来:“纳兰家也算有些势力的,但纳兰逸皇死了的这些日子,不见他们有什么大动作,就有些奇怪了,长门繁荣的背后本身就是各路势力交集,纷乱无比,如今凝青的到来,让这局面更加扑朔迷离。”
“羽皇虽然如今看来大权在握,但昔年妖族内部动荡,火鸟一族为争皇位,兄弟反目,相互厮杀,羽皇更是被下蛊,险些一命呜呼。”
公仪林倒是第一次闻此辛秘,凝青对从前的事情多是三缄其口,“蛊易种难解,但看羽皇如今的实力,蛊不但解了,还没有留下后患。”
清河:“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绷住羽皇解了蛊?”
公仪林微微一怔,后道:“世上有如此能力的人屈指可数,我所知道的就有一个。”他缓缓开口:“我的九师兄,李星宗。”
清河提醒他,“还有一个。”
公仪林眸光一闪,“你是指……蛊王?”
蛊王,蛊身万虫王,任凭世上再厉害的蛊毒,只要没有断气,对蛊王来说,化解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对于万蛊之王,除了它自己的毒,天下何毒能入其眼?
清河:“想来羽皇这次来长门,不止为了寻女,顺道拜访一下故人也在情理之中。”
……
事情正如清河料想,此时在几十里外,紫晶龙王面带不喜,竖瞳冷冷盯着主动登门的两位不速之客
三人隐隐呈现对峙的局面。
当然,主角是紫晶龙王和羽皇,凝青的修为远不达他们的层次,安静地立在一旁。
恰逢扶桑树的绿叶上爬下一只肉乎乎的虫子,落地摇身一变,成为颠倒众生美男子的模样,“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说龙王大人,你又惹回来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刻意上扬的语调,还有看好戏的神情,紫晶龙王却是一点也没有恼怒,还生出一分笑意,“你终于愿意化为人形。”
要知道,自从骑到龙背上,蛊王便立马化作了虫子模样,死活不肯变回来,紫晶龙王问其原因,后者大言不惭道:“便宜主人常说,就算是一只虫子,也要守身如玉。”
因为这句话,紫晶龙王心中默默给公仪林记上一笔小黑账。
蛊王擦擦眼睛,眼角上挑,带着几分春意,“哪里来的这么标志的小姑娘,细看还有几分面熟。”
被他望着的凝青施施然上前,盈盈一拜,“青儿见过碧叔叔。”
蛊王被他这一拜吓得后退一步,险些化为虫子模样,挥挥手,“谁是你碧叔叔,快,小丫头片子闪一边去。”
凝青没有再上前,幽幽叹口气,“时过境迁,原来失忆竟能连人的性子都改变。”
她对方碧仅仅见过一次面,但当时站在湖边吹奏长笛的男子,还是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那时梨花朵朵落,悠悠笛音,湖面起波澜,男子回眸,便是倾倒众生,连女子都要嫉妒失色。
可面前的人,与那人一模一样的面容,神态又完全不同,像是受到惊吓的小虫子,躲在绿叶后。
紫晶龙王走过去,不着痕迹地挡在蛊王身前,“给你们一个机会,说明来意,否则本座还真想领教一下火鸟一族闻名于世的烈焰斩。”
蛊王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狐假虎威道:“听到没有,再不说话,他弄死你们。”
凝青失笑。
一百多年足够她查到很多事,所谓缘分纠缠,因果交汇,当真是再神奇不过的事,她不由想到当初跟在公仪林身边,后者红衣飘飘,对年幼的她曾言:“万古浮生梦,谁为王?四海八荒,天道主命。”
“天道主命。”凝青闭上眼喃喃低念一遍,睁眼时,方道:“我和父王只是前来探望故人,龙王不必抱有敌意。”
羽皇看着爱女怅然若失的神色,便知她是想到了不该想之人,对着紫晶龙王沉声道:“若是想了解方碧的过去,还是请我们进去的好。”
此时的羽皇完全没有第一次出现在公仪林算命摊前沧桑智者的模样,宽大的袖袍鼓风吹动,王者形象显露无遗。
方碧。
这个名字不知何时成了紫晶龙王心头的一根刺,他想了解这个人的过去,想知道怎样的经历才能孕育出一个如此高贵倔强的灵魂,但方碧的过去和另一个名字牢牢捆绑。
没等紫晶龙王开口,方碧便向左移开一步,露出半边身子,“你们进来好了。”
闻言紫晶龙王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
话已经说出口,蛊王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急不可耐的样子有点伤人,不由有些忐忑的看了眼紫晶龙王,毕竟这是这头龙的地盘,万一他不高兴,将自己丢出去怎么办?
要知道他的便宜主人现在可是身上没什么钱,它可不想跟着睡大街,比武招亲时毫不犹豫跟紫晶龙王跑也是这个原因。
紫晶龙王自然是感觉到那不时偷瞄自己的小眼神,刚开始的几分气恼也彻底散去,他斜眼看着蛊王,后者立马别开目光,装作赏花赏月赏脚下的黄土地,这么一低头,完美错过了紫晶龙昂唇角的笑意。
几人刚到院子中,蛊王就彻底忘记刚才的窘态,激动道:“快跟我说说我的过去,是不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他一心想追随李星宗征战天下,若是自己以前有个牛逼哄哄的身份,简直是再完美不过!
羽皇坐下,看着手舞足蹈的蛊王,“的确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
昔年公子碧,沉默寡言,曲动魔都,和眼前说话眉飞色舞的完全是两个人,一个人若是能抛下所有过往重头来过,不知是幸还是悲?
他看了一眼凝青,后者微微颔首,“故事很长,还是我来说为好。”
蛊王耸耸肩,“除了我神勇的那部分,其他都可以掠过不要。”
凝青失笑,待空气完全安静下来,朱唇微启:“修真界纷纷扰扰无数,但真要说能让人记忆犹新的只有四件事,一为千年前的天元之祸,绝代天骄离奇发疯,各大门派联手将其镇压诛杀;二是三百年前,天苑掌门坐化前将掌门之位传位于资历最浅的清河,三乃第三次人魔战争爆发,受战争波及妖族内部动荡;最后一件便是,三十年前,神梦谷谷主以燃烧元神为代价,窥得天机,留下‘仙缘’二字,如今大陆上各大宗派深受这两字影响,挑选弟子时更注重气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故事便要从这第三件事说起,人魔大战终结,一个新的纪元开启。”
“各大妖族不少老妖王战死,群妖无主,火鸟一族也是如此,火鸟王受到人魔大战的牵连战死后,火鸟一族必然要推举出一位新王,当时,族中呼声最高的便是我父王还有我的叔父,最终我父王侥幸取得胜利。叔父不死心,设计给父王下蛊,父王寻解期间,又发动政变,派亲卫妖兵追杀于我,而当时提供我踪迹的,正是昔日好友。”
“我当时年幼,被亲朋好友背叛,万念俱灰时,碰见了爷……呃,碰到了你口中的便宜主人。”
蛊王双目瞪圆,“那混账什么时候还会大发善心去救人。”
凝青含笑道:“也许是我命不该绝,而我的父王,则机缘巧合认识了以毒闻名于天下的李星宗。”
蛊王越听越觉得离奇,“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便宜主人救了你,原主人又救了你父亲。”
“救了我父亲的并非李星宗,”凝青打断他,“是你。”
蛊王漂亮的眉头皱起,“我没有救过什么人。”
倒是陪着便宜主人杀了好几个。
“当时你还是名动魔都的公子碧,并没有认什么人为主,至于你和龙绍之间发生的纠葛我也有所耳闻,李长安殒命后,你心灰意冷下只身赴死,却被李星宗所救,再度醒来,前尘尽数忘记,大概是雏鸟情节,便跟在李星宗身边,后来李星宗又叫你跟在那人身边,护他安危。”
闻言,一直默不作声的紫晶龙王冷笑一声,“若那叫李长安的真的死了,对他而言正是机会,怎么会傻到去赴死?”
“机会么?”凝青喃喃重复一遍,又摇头,“的确是个机会,在对方最心灰意冷的时候陪伴左右,龙绍回心转意也不是不可能,当日我第一次见到碧叔叔,也曾问过这句话,这是个机会,为何不把握?”
“他只说了一句,”她看着方碧,眼前蛊王还带着几分天真的容颜和昔年萧索的目光交汇——
“活着的时候尚且争不过,更何况在人死后?”
不是不想争,不能争,而是单纯的争不过罢了,人已死,万事休,如何争?
紫晶龙王目光陡然一凝,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句话后,都不免生出几分戚然,有如此觉悟,该是何等痴情?他垂眸,万幸,龙绍移情别恋,何其有幸,他遇到了现在的方碧,一个完全崭新的新身份,心里只记得自己蛊王的身份,只惦念着征战天下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
蛊王安静片刻,奇怪的是他的理智却是无比清醒,“你的故事漏洞太多,原主人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一心专注于钻研毒道,为何要出手救我?”
“上面说的事实,而对于你问题的回答,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是什么?”蛊王盯着她。
凝青没有立刻回答,莫名道:“这个可能怕是他也没有想到过,”说着嗤笑一声,“也是,那人活得如此现实,什么事情都会从各个方面分析,讲究线索,讲究眼睛看到的。”
她口中的‘他’,虽然没有提起名字,在场所有听众却都知道是谁,凝青从来没有掩盖过她对公仪林特殊的迷恋,“这样看问题最是理智透彻,却也容易忽视一些很明显的东西。”左手托着香腮,“不过,怕是过不了多久,凭借他的聪明,不难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