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婚?
是明媒正娶的意思么?
蔚知用求解的目光望向清河,后者轻轻按了按太阳穴,看上去似乎有些惫怠,“龙绍的消息查的怎么样?”
“他倒是没有刻意隐瞒踪迹,前几天在长门和魔都之间往返,最近却没有离开的迹象,一直呆在长门,”蔚知道:“但用意是什么,很难猜测出。”
清河静坐在原地,没过多久忽然道:“传言龙绍爱慕一位人类女子,这件事调查的有没有进展?”
蔚知摇头:“并没有发现龙绍周围有人类女子出没,估计只是讹传。”
清河抬起头看他:“既然有风声,要么是有人特意散布的谣言,要么就是另有隐情,叫人再去查查看。”
蔚知点头,“还有一件事,”事关重大,即便确定周遭再无第二个人,他还是习惯性地压低声音:“有关炼器师大比后的展会,纳兰家以杜家名义展出的展品,已经有了些眉目。”
“哦?”清河的眼中有着一丝兴味。
“说来还要感谢那个联络点查出的内奸,从他口中套出了不少消息。”话说到这里,蔚知却没有一点高兴,一个联络点混入一个别的家族的探子,绝非是一件好事,“倒也奇怪,此人已经为天苑效力三十余载,期间也立下过几次大功,谁料竟会是一个奸细。”
“奇怪?”清河眼中的温度骤降,“和之前的事联系到一起便没什么好奇怪的。”
蔚知陡然想起之前想要袭杀公仪林的天苑长老,长期闭关,和公仪林素昧平生,却做出如此疯狂的行径,何况就算他当时成功袭杀公仪林,活着离开天苑的可能性不大,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趁乱逃了,以天苑的情报网,不出一天,就能查到他的去处,无论如何,都是难逃一死。
修士修为到了一个地步,就越发惜命,明知必死,还要一意孤行,蔚知实在很难想出他以命相搏的原因。
“除了信仰,”蔚知苦笑:“几乎不可能有其他理由。”
有的组织会不停给组里的成员灌输一些疯狂的信仰,好让他们能跳脱理智为自己办事。
清河站起身,走到窗边,原本公仪林分出的一道元神曾在这里停留过,他伸出手在窗柩上滑过,一层淡淡的灰尘沾染的指尖,好似从来没有人来过。
的确没有人来过,至少不是活人,凝鬼修之身,掌阴阳之力,试问世间能有几人做到。
“没有什么纯粹的信仰。”清河收回手指,“指引人前行最本质的动力是诱惑。”
……
夜色清明,蔚知独自一人走在幽静的小道,回味方才清河所说的话。
“诱惑,”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两个字用得有些不近人情,又十分贴合现世,是人都有求而不得,和力量大小无关,人的心本就是无穷*的源泉,对人,对物皆有渴求。
路过一片灌木丛,蔚知脚步一顿,食指忽而颤动地勾了下。
“对人的渴求…明婚,亦或是…冥婚?”
一个疯狂的想法从心底滋生出来,尽管觉得不可能,不切合实际,但纵观种种迹象,公仪林和清河之间的关系总有夹杂着一丝有意无意的亲近,他甩甩头:“但愿是我多想。”
……
“周天北,十三岁引气入体,”尚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给蔚知带来的惊悚,公仪林正研究着李星宗递给他的名单,“还是玩刀的,不行不行,这个太暴力了,”
翻过这一页,目光在一行小字上停留,“太阴玄体,万中无一的体质,有点意思,”很快略过,看向后一页,“欧阳靖,北荒境中连斩十三位散仙,”公仪林瞪大双眼,“开什么玩笑,这样的疯子竟然还没成仙登天,留在这世上不明摆着祸害人!”
漂亮的手指翻回前一页,“决定了,就从这个太阴玄体下手,毕竟是个女人,打不过还能色|诱。”
幸亏此刻旁边没人,否则绝对会被他的无耻惊倒,身为散仙,拥有千年积攒下的浑厚修为,还有数不清的保命底牌,竟然会挑一个女人下手,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也是人间一绝。
“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做出决定后公仪林觉得轻松不少,从最弱的打起,其余两个先调查一下底细,能用毒的用毒,用不了就设个局,想办法让这两人先进行一场厮杀,他坐收渔翁之利。
不怕打不过的,就怕不要脸的,公仪林活到现在,从来都是别人怕他,他还没怎么怕过人,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父,他也能照常在面前嘻嘻哈哈,装傻充愣。
翘着二郎腿,大致浏览了下后面的几页,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上心的存在,有的也算是天骄,但太过于年轻,天才是需要时间成长的,一个还未完全成长的天才或是半路夭折的天才,都够不上任何威胁。
好心情没持续多久,翻到最后一页,一个拇指大小的老头正握着扫帚,清扫名册上的尘埃。
“册灵。”公仪林皱眉,册灵诞生的机率极小,不过亿万分之一,最近一次见过册灵还是在到天苑的第一天,清河怀中有一本册子,其中诞生的册灵。
他手上这份记载着各大天骄名单的册子纸质很新,应该是最近才统计制作出来,不可能诞生册灵这种存在。
公仪林仔细看了看这灰衣小老头,觉得有几分眼熟,两指夹起小老头放在眼前,“好像是老头子身边的。”
小老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扫帚抽在他的手指上,一道红痕立马出现,公仪林没有任何恼怒,松开手指,小老头脚一挨纸面,立刻重新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这种态度,还有目空一切的眼神,”公仪林撇撇嘴,“绝对是老头子的人。”
他口中的老头子正是他的师父,摘星老祖,虽然外貌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但一想到那老头活的时间,公仪林实在没办法违心把对方当做中年人看待。
“说说看,师父他老人家叫你来做什么?”确定是自己师父那边的人,公仪林瞬间就失去了研究的兴趣,象征性地问了句。
“不肖徒儿,炼器师大比前速归师门,为师走前忘记交代一句话给你九师兄,需要你带到。”冷邦邦地抬头重复一句主人交代给他的话,小老头再也没有看公仪林一眼,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师父他老人家真是这样说的?”
小老头没有理他。
公仪林没有执意追问,他相信一个小小的册灵还不至于敢假传那老头子的命令,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有了琉璃帕,原本是绝好的混入纳兰家的机会,现在一走,未免有些可惜。”
算算日子,如果御剑来回,少说也要四天,不停歇来回,等再到长门,也只能堪堪赶上炼器师大比,有些事情失了先机和错失良机并无不同,眼下长门情况未明,故人纷至沓来,什么都不做不是他的风格。
“如果能提前两天回来还有弥补的机会,”公仪林左思右想,也没寻思出一个合理的方案,突然,他一拍桌子,望着辛勤工作的册灵,眼前一亮。要知道每一个册灵都是学富五车,它们的脑海几乎能够容纳世界上的一切知识,有需要解答的问册灵简单又方便。
低下头,公仪林靠近册灵,“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册灵没有出声,公仪林也不管继续往下说:“从长门到师门,怎样才能在两天内完成一个来回,有没有好的飞行法器给推荐一下。”
如果有,想办法偷到手借用下再说。
“飞行法器本质是靠修士的元力驱动,人力有穷,飞行法器自然也有极限,日行九万里,即便是上品宝器也没有此等能力。”
闻言公仪林心中难免失望。
“想要两日内完成一个来回,飞行法器做不到,只有唯一的一种途径。”
公仪林直觉很难达成,仍旧问道:“何种途径?”
“这世间,只有一个种族,能扶摇直上九万里,昼夜不歇,与天比肩。”
公仪林一怔,“你是指……”
“鲲鹏一族,”册灵淡淡道:“只有它们拥有这种能力。”
骑着清河回师门?
公仪林用手赶紧揉揉脸,那画面太美,想都不敢想。
“问题问完,请合上册子,灰尘会加速纸张的衰老。”小老头停下扫地,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公仪林将名册合上,放在一旁,旋即陷入深思,办法如今是有了,但值不值得一试,才是问题的关键。
他的目光在琉璃帕上流连,如此好的能接近纳兰家的一个机会,放弃未免太过可惜,炼器师大比前,他要尽可能探知纳兰家最后在展示会上假借杜家的名义,究竟要展出何等宝器。
……
眼前虽然也是一个大宅院,但和李星宗之前买下的简直是天壤地别,后者装饰的跟皇宫宝殿一般,眼前的却是树木,杂草,野花竞相成长,处处生机勃勃,少了分雅意,多了丝野性。
公仪林一炷香前才来过这里,当时不过是被召唤来的一缕元神,没有注意周遭的环境,现在他本人在这里,便多存了分注意,前方的灌木丛旁边还有一行脚印,泥巴尚未完全干涸,显然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有人在他走之后来找过清河,就在刚刚,此人才离开。
公仪林不由揣测这么晚来找清河的是谁,理智告诉他应该是蔚知,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可能。
他朝前走了几步,站在距门口几十米远的地方,没有敲门,以清河的实力,恐怕他刚一踏入这里,对方就已经清楚的察觉到。
“请进。”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公仪林这才抬步往里进,推开门清河正好站在窗边,月明星稀,纸窗上还有影子。
这是方才他元神停留过的地方,也是在这里,他布下了自己所掌握幻境中最精妙的一出,至于最后被破解,公仪林的心情也有几分复杂,先是觉得‘不愧是清河,果然如此’,后又生出幻境被破解后的几分遗憾。
“我不觉得你有东西落在这里。”两人沉默,先开口的竟然是清河。
公仪林很快神色恢复正常,径直走向窗边,停在清河身旁,一本正经道:“这种二次拜访的行为,你可称作回门。”
每当公仪林摆出这副表情,说出来的话基本上可以跟胡说八道画上等号,清河便没有深究公仪林这话里有话的玩笑。
公仪林先是没有继续开口,纯粹的站在一旁,两人同样抬头望着窗外,看似在赏月,内心究竟是如何想的谁也不能得知。
“再美的月亮赏多了也是无趣,”公仪林侧过脸看他,“赏月还不如赏人来的美好。”
“这里没有人,”清河道:“我为妖族,你是鬼修。”
“有时候你说的话比赏月还来得无趣,”公仪林发自肺腑认真道。
不知为何,清河竟被他说话时咬牙切齿的语态,配上无能为力的神情给逗乐了。
公仪林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笑容恍惚了一下,暗骂了句脸长得好果然误人子弟,但该说的话确实一句也没有落下,“谁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人类的领域在脚下,而鲲鹏一族只有在天空上才是绝对的王者,不知我说的可对?”
“直说,”清河收回目光,不再看窗外,“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公仪林摸摸鼻子,小声地嘟囔一句:“就是想借你骑骑。”
他的声音太轻,连蚊子叫都比不上。
“想什么?”清河道:“大声一点。”
“咳咳。”公仪林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说,世界那么大,要不我们去看看?”
‘我们’这个词用在这里就有些微妙了,懒得说话再绕弯子,清河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公仪林贪图的东西,力量?灵石?坦白说,这两样东西公仪林自己就有,他身边的人也有,他没必要自己折回一趟,还是本体造访。
那就只剩下速度和身份。
后者公仪林暂时用不上,清河双眼一眯:“你想让我带你去哪里?”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公仪林笑道:“说起那个地方简直是风景秀丽,鸟语花香,冬暖夏凉……”
“去哪里?”见公仪林说到兴头上,似乎有着没完没了的趋势,清河不得不开口打断他。
“我师门,”公仪林道:“来回也就是个十几万里,我们不急,时间还很充裕,两天内往返就行。”
一句话没有任何间断地说完,表情没有一点心虚,面子上的工程做到这里,公仪林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心理素质很强大的人,竟没有任何脸红心跳。
总之,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他厚脸皮的缘故。
清河还真没有注意到后面数字的问题,他的关注点完全被前面三个字夺去。
我师门。
根本没有可能产生歧义的三个字彰显公仪林要自己同他回师门的请求。
对于一个遍布强者的师门,说不感兴趣是骗人的,尤其是在他和公仪林关系正处于含糊不清状态的时候,对方提出这样的请求,他不得不做多想。
“炼器师大比之后。”他略一沉思,开口道。
“不行,”公仪林立马否决,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天知道如果做出忤逆那老头子的事,对方会想到什么非常规方法来整他。
说起来,公仪林的过去堪称是一部血泪史,遥想当年,最疼爱他的大师兄还在世,当时年幼的他不管犯什么错误,只要不是原则上的,抱着枕头到大师兄屋子打两天地铺,等风头过去,师父的气消了,便不了了之,大师兄走后,师门里完全没有一个可以和师父抗衡的存在,也就是从那时起,公仪林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当然,即便是夹着尾巴做人,他也比一般人为人处世要嚣张的多。
毕竟是托人办事,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公仪林立马转化语调,和颜悦色道:“夜长梦多,择日不如撞日,我掐指一算,今天就是个黄道吉日,不如我们踏月而行,现在出发,还能赶的上看明天师门外峰山上的日出。”
清河盯着他沉默半晌,“你又要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公仪林大呼冤枉,“我发誓,这次回师门只是帮师父捎句话给九师兄,其间本人以名誉……呸,以一个男人的立场保证,绝对不做为非作歹,祸害苍生的事。”
说完,他内心暗暗补充了句,此誓言只针对回师门的路上,至于回来后,两条腿长在他身上,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比方说去纳兰家打听打听情报,想办法让那些天骄间率先进行自相残杀,亦或是看有没有合适的时间,从纳兰家顺一两件像样的宝物出来卖到黑市。
听到公仪林没有用他所谓的名誉保证,清河有几分相信他话里的真实性。
“你确定想让我带你去?”
公仪林双手合十,“十万火急,你就权当是日行一善。”
清河定定看着他,做出一个不知日后是后悔还是庆幸的决定:“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公仪林唇角一弯,没有将话说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议,趁着这段时间,我们来商讨一下出发时间,”他露出一副腼腆的样子:“你觉得我们是现在出发,立刻出发,还是马上出发比较好?”
“……”
……
一路狂风呼啸,地面上的种种事物,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通通如昙花一现一闪即逝,公仪林看到了翻腾浪花的江河,也看到了磅礴连绵的巨型山脉。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鲲鹏急速飞行的时刻,直奔高空,广阔的大地眨眼间缩小,飞速地从眼前划过。
册灵所言非虚,再强大的飞行法器,哪怕是传说中的上品宝器,都无法达成这样的速度,如此急速风行产生的罡风,法器根本无法适应,甚至还会出现崩毁的风险。
在公仪林暗自心惊的时候,清河也并非一点感触都没有,越靠近公仪林提供的方向,他隐隐感觉到不远处前方云层间都有阵法回荡,而身下数千里的山峰,峰顶似乎有血气凝聚,山谷中更有沼气烟雾。
布下这等完美阵法的人,必定是一位大能。
清河放缓速度,身子压低直冲前方的山门,无人驻守,但却有成千上万诡异的符纸贴在山门周围,冥冥中透露一股庞大的威压。
在那山门内,只有寥寥十几人,他们有的在垂钓,有的倒立着看书,有的正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唯一的特点是,他们身上都有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显然也是前不久才赶回来。
一只威严且通体雪白的巨禽在天空上盘旋不可能不引起他们的警觉。
“竟然是只鲲鹏,”垂钓的人手依旧稳稳抓牢鱼竿,只是用耳朵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倒立看书的人翻了一页纸,打了个呵欠:“终于有其他种族忍不住要攻打山门,最好多来点,节俭的日子过久了,读书人,还是要多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才不负青春。”
研究稀奇古怪事情的人算是最正常的,他放下手头的事情,仔细看天空中飞翔的巨禽,“鲲鹏,”先是得出结论,进而看到鲲鹏宽大羽翼上的一个小黑点,定睛一看,惊讶道:“还有小师弟。”
他深吸一口气,自己先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大声吼道:“小师弟回来了,大家快出来接一下!”
话音刚落,垂钓的听见鱼竿都不要,哪还有刚才的淡定,直接跳到水里,藏匿住整个身形,看书的将书一抛,就近跳到一棵树上,隐没在层层绿荫间……寥寥十几人,竟无一额外地做出了同一个选择。
混世大魔王回来了!
快跑!
跑不了的赶紧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