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人浓黑的睫毛轻颤,江司年慢慢掀开眼皮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了他的胸口上,柔软温热的手还抚在他的脸颊,传来裴柚身上淡淡的暖香。
他不过一时气急攻心,再不醒过来,怕是这丫头就要收拾收拾给他准备后事了,好给那劳什子九皇子腾地方,一股无名火在胸中冉冉升起,江司年控制不住咳了咳。
裴柚凑近了听到心跳声,心中舒了口气,就感觉到了身下人低低咳了两声,猛然想起来要给人医治,于是直起身子来,在被子底下摸索江司年的手腕。
江司年感觉到身上作乱的手,认命得闭了闭眼,伸手握住了那只手,抬眼就见裴柚一张软糯脸颊上挂着泪痕,湿漉漉的眼眶一片通红,好不可怜。
“我给你看看......”裴柚声音中还带着哽咽。
江司年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来,想要擦干净裴柚脸上碍眼的泪痕,却想到什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只停在裴柚面前,就再无动作。
裴柚心中无端委屈了几分,一双杏眼满是控诉,却还是固执得去握江司年的手。
“谁伤了你,这么严重......”
江司年眸中暗色一闪,却还是避过裴柚伸来的双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面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看向裴柚的一双凤眸中满是虚弱与疲倦。
“无妨,休息片刻就好了。”
见江司年动了动身要坐起来,却失力躺回去,裴柚自然地坐在床头,让江司年靠在她身上,语气严肃道,“不行,你要是不让我看,我就让爷爷来给你看。”
裴柚经常看江司年练剑,男人衣角翻飞,手中剑法凌厉,内力雄厚,就连正插秧的李叔见了,都抬头叫好,夸江司年是天纵奇才。越长越大,裴柚就鲜少见到江司年伤得这样重了。
如今见他这副脆弱模样,裴柚哪里能够不害怕,心中的委屈也被强压着下去。
江司年脸色苍白得躺在裴柚身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脆弱,“你......喜欢九皇子吗?”询问的后半句,江司年嗓音艰涩无比。
裴柚听到后微微一愣,喜欢九皇子?这不是在说着江司年的身体状况嘛,什么时候了还说些什么喜欢不喜欢。
“喜欢,”裴柚随口回到,眼神还是黏在江司年身上,怎么感觉脸色越来越差了呢,刚才只是苍白,现在都白到要透明了。
江司年垂下头,嘴角牵扯出两分苦涩的笑容,默默将那两个字放在唇齿间琢磨,“喜欢”,喜欢九皇子,那他算什么呢?
裴柚不知道怀中的人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正常的东西,只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僵住,裴柚已经有些不耐烦,她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上浪费时间,“谁不喜欢财神爷。”
江司年苦涩郁闷的神情一怔,那双凤眸微微睁大,落在裴柚眼中莫名其妙得给这个一贯矜贵自持的男人,增添了一点怪里怪气的可爱。
“所以你刚才跟他待在一处是?”
裴柚微微炸毛,顾左右而言他,江司年要干嘛!
“针灸呀针灸,他嫌喝药太慢了。”嘴上还是回答了江司年的问题,手已经摁到了江司年的脉上。
江司年闻言,心中忽然就松了口气,就感受到了手腕上的触感,心下一紧,控制着心中内力胡乱冲撞。
果不其然,裴柚本来皱紧的眉毛一下子皱的更紧,衬得一张还显得稚气的小脸颇为老成。
裴柚仔细摸了又摸,“好奇怪,本来只是气急攻心的模样,怎么莫名其妙的,内力就紊乱了?”
江司年不自在的轻声咳嗽两声,“兴许是受伤了以后的后劲吧。”
经年撒谎成性的老家伙,如今忽悠起人来还是不打草稿,神色如常。裴柚掐脉掐了半天,还是只摸出来内力紊乱这一条出来,于是蹙着秀眉,直接上手掀开了江司年身上碍事的被子,目标明确的上手扒开江司年的外衣。
江司年慌忙摁住怀中乱动的手,“做什么?”
裴柚眉眼中满是担心,“你鲜少受内伤,如今这么严重,肯定是遇到了很厉害的人,你给我看看有没有外伤。”
江司年心中一暖,手上阻拦裴柚的动作也没停下来。确实是遇到了很厉害的人,而且还跟他旗鼓相当,就是他自己没错。
“无事,没有外伤。”
话音刚落,就听见耳边小姑娘“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江司年你混蛋,刚才不搭理我,不给我擦眼泪就算了,现在连伤口都不给我看......”
江司年心中一紧,那不是以为她喜欢上了那九皇子......不过小姑娘长这么大,那天不是被哄着疼着?他本来就存了故意示弱的心思,却惹得人伤心大哭。
江司年坐直了身子,长臂一揽,就将身后哭着的裴柚抱到身前。骨节分明的手这次没有停留,双手捧住裴柚巴掌大的小脸,将那噼里啪啦一通掉的泪珠轻柔擦掉。
动作轻柔熟练,生怕手上的茧子将细若羊脂的小脸蹭红。
“是我的不是,高手过招就是内力相搏,确实没有外伤,别担心。”
被人轻轻柔柔的哄着,裴柚才抽抽搭搭得收了哭声,泪珠子由大转小。
好不容易安抚住小人儿的情绪,矜贵非常的公子亲自拿了帕子给人擦脸,神色中莫名显出来的谨小慎微,若是叫手下人见到了,就是一番轩然大波。
“柚儿莫哭,这次我回山上,给你带来了裴爷爷亲手煲的莲藕鲜鱼汤,如今还热着,起来喝一口吧?”小心翼翼得同人商量着,江司年一下下给裴柚拍背,给人顺气。
听见又能喝到爷爷亲手煲的汤,裴柚马上收了收委屈,雨后清晨似的眸子直勾勾看着江司年,映出那一张看了十几年还是会被蛊惑到的帅脸,“快端上来,我要喝......”
刚哭完的嗓音还是沙哑着,一张白净的小脸上已经写满了渴望。
江司年一边好笑,一边起身吩咐飞云卫将食盒端上来。
片刻后,裴柚手中捧着熬到奶白色的鱼汤,一口鲜嫩脱骨的鱼肉一口鱼汤,吃的不亦乐乎。终于又吃上了一口好吃的,裴柚两眼都泪汪汪的了,望远侯府的饭菜难吃到一口下去,就有这辈子都看到头了的感觉,这么了裴柚这么长时间。
在茶楼用过晚膳,裴柚浑身都暖呼呼的,坐着江司年的马车慢悠悠回府去。屁股底下的白狐皮毛柔软漂亮,车厢四周都由着般上等的皮料包裹。
裴柚没骨头似的依靠在车壁上,心中慨叹,回京以来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是什么苦日子。
江司年见人懒洋洋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嘴上却还提醒着。
“望远侯府家的老二,还算有点本事,你也机灵着些,不痛快了就拿他当挡箭牌。”
江司年这番话说的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完全没有教人做坏事的觉悟。
裴柚还小脸贴着狐狸毛蹭呀蹭,将江司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直到马车辗转停下,才不情不愿得掀开车帘,在江司年的注视下回到府上。
一路上,裴柚收到了不少目光注视,那目光像是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看得她莫名其妙后又心惊胆战,最后一段到飞华院的路都小跑起来了。
与院中正在等待的徐嬷嬷对视,裴柚心有余悸,差点吓得叼着小手绢嘤嘤。
“嬷嬷,突然好多人看我。”
徐嬷嬷也默默停住了手上扫地的动作,动了动嘴后才说,“小姐,正常,九皇子快把侯府前的街翻过来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