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司年一怔,就听见赵端明求生欲极强得再次开口,“但是小姐紧跟着说了,主子是好人,是她说错话了。”
江司年垂眼一扫,唇角泛起来一个为不可见的弧度,嗓音低沉,“怕是前面那句才是骂出来了心里话。”
这话赵端明可不敢接,只能默默低头充当背景板,默认为主子们之间的情趣。
被绑架的经历,或许因为江司年在回忆中的介入,没有给裴柚再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甚至都不如在收到江司年送来的锦盒时,来的更加印象深刻。
打开锦盒,是那身熟悉的鲛纱衣裳。裴柚满心激动得将衣裳拎起来看,原本记得有脏污与血迹的地方,都已经不见。领口处她依稀记得沾染到了她脖颈处的血液,现在却已经焕然一新。
甚至磨损勾丝的地方,都已经用同样细腻的钩织手法补齐了。这其中蕴含的辛苦与用心,让裴柚欣喜得拿起衣裳来在身上比划,想要作为去参加顾尔晚她哥哥生日宴上的衣裳。
却被徐嬷嬷开口拦下来,“小姐,鲛纱衣裳珍贵华丽,恐怕会将主人家的光彩夺去。”
裴柚闻言也没有坚持,赴宴时穿了一身碧水青烟罗裳,以碧水为底色,裙摆处绣着细腻的兰花样式,见之像林间葱茏中行走的佳人,带着独一份儿的仙气,却因着干净素雅的颜色,不至于喧宾夺主。
这衣裳自然也是出自非衣坊,却成了陈云心的眼中钉。
此行只是大理寺卿的生日宴,望远侯府只派出来几个小辈参宴,由长子陈云文代父送去贺礼,既不失了身价,也能全了礼数。
陈云心在热衷于在京城各式各样的宴会上露脸,更不必说太子殿下也会出现在大理寺卿的宴席上,于是一早起来精心打扮。一身杏色绫锦海棠衣,头顶珍珠点翠紫薇簪,将六分的容貌营造出了九分的风采。
却在见到马车中清凌凌一身,薄施粉黛就美得惊人的裴柚时,陈云心袖管中的双手狠狠捏紧,她的衣裙已经是重工打造而成,却不比裴柚身上衣料细致轻盈,一看就价值连城。
抬手扶一下头上沉甸甸的点翠首饰,陈云心确定总管处根本就不会多给裴柚月例银子之外的支出,父亲母亲又对这个村中找回来的野丫头没有栽培之心。
那她身上这样好的衣裳是怎么来的?
“妹妹今日甚是光彩照人,只是父亲一向爱节俭,发给府中小姐的月例银子......似乎不足以买这样昂贵的衣裙啊。”陈云心开口,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口中却已经含了贬义。
裴柚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漂亮是漂亮的,毕竟是她自己挑出来的。但是这裙子很贵吗?同她衣柜中的其他衣裳比起来并不算出挑的,而裴柚从未注意过自己的衣裳与他人有何不同。
“月例银子确实不够。”裴柚乖巧得回答陈云心的问题,听徐嬷嬷说,侯府每个月只会给来二两银子,裴柚的吃穿用度由某位江姓大富商一应包揽,也没有花钱的地方。
再说,王姨在京城的银庄,用裴柚的名义存了一笔银子进去,光那点就已经足够裴柚过活了。这还是在知道茶楼和非衣坊都是江司年的之后,他才把这个秘密告诉裴柚的。
这一句话却已经足够成为陈云心逼问裴柚的话柄,“那这超了的银子从何而来?”
裴柚蹙了蹙黛眉,她并不喜欢陈云心逼问似的语气,于是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这下陈云心越来越觉得裴柚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妹妹就算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也不应该用别的杂七杂八的手段来谋取钱财,给侯府招黑。”
裴柚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本来是开开心心赴宴的时候,却被这样横加指责,眼圈儿一红,声音跟着有些发颤儿,“不是的,这是哥哥送给我的。”
陈云心像是战胜的公鸡,府里的哥哥们都只认她一个妹妹,况且她早就说过不喜欢裴柚得到他们的宠爱,裴柚一定是在撒谎,而此时裴柚怯怯的回答就已经说明了这一切。
市井人最爱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丑闻,如今陈云心把饭都喂到嘴边了。他们哪里有不吃的道理,都指着马车上的裴柚,交头接耳说着些编排的话。
裴柚耳力好,听见那些闲言碎语。
“就是啊,侯府不给银子,这裙子是怎么来的?”
“是啊,保不齐就是做了什么别的......”
“这位裴小姐手段可厉害着呢,这还没成婚就把九皇子迷得五迷三道。”
陈云心扬起脑袋看马车中的裴柚,脸上一派风轻云淡得笑着,但毕竟年纪还小,总能从这点笑里面看出来嘲讽和趾高气昂。
裴柚握紧窗幔,控制着满心委屈,语调平稳朗声道,“云心姐姐不也是不靠着这些月例银子过活吗?怎么如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围观之人一看,虽然看不清马车中那位裴小姐到底穿了什么样式的衣裳,但是那露出来的一节袖子不过也是素净淡雅的碧水色,再看马车之外的陈小姐衣着才叫华丽,头上那一根簪子就能抵过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
她说裴小姐的月例银子没办法支撑起一身素色的衣裳,那她自己看起来更加昂贵的衣裳又是怎么来的?
寻常百姓扫视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让陈云心后退两步,哪里都不太舒服,这些底层小民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她的?
却在反驳裴柚之时,被身后响起来的声音打断,“怎么,我一个做哥哥的还不能给妹妹送套衣裳了?”
裴柚循声望过去,陈云言晃着折扇走过来,两弯墨眉入画,一双含情脉脉的狐狸眼勾人心魄,颜色瑰丽的薄唇勾起笑意来,一身殷红色圆领袍将男人身上几近似妖的气质勾勒的很好。
虽然是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出来的话,细听来却有满满的警示意味。
陈云心转身见了人,也听见了陈云言为裴柚撑腰的话,讷讷得叫了一声,“二哥哥。”
陈云言神色不改得笑了笑,让手下人将围观的百姓请走,才对陈云心说道,“与自家人在街上吵架,心儿这些年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末了,他饶有兴致得开口笑道,“就算想学卓文君当垆卖酒,也得等年岁够了啊。”
卓文君当年为了第二任丈夫,抛弃了家族,最后美人在街上抛头露面卖酒,才被父亲寻回家中给了银钱。
陈云言这是在暗讽陈云心还没到成亲的年纪,就舍下了闺秀的脸面,在街上抛头露面大呼小叫。
“柚儿,下来,到二哥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