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风吹，瑟瑟作响，枯叶飘荡铺在地上形成一条界线分明的小路，一直往前便是一处隐蔽竹苑。
两道人影在其中不紧不慢一前一后。
“还记得这片竹林吗？”沉默许久的云镇忽然开口问道。
垂眸走神的少女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轻轻摇头：“不记得了。”
她在记忆中甚至没有看到一片竹叶，更别说什么竹林了，也从来没听说府内有这么一片宁静之处。
“也是。”云镇发出一声感慨：“你那是还很小，不记事也正常，通往这里的唯一道路平时也有暗卫把守，府上知道这片竹林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说话间。
两人已经走到竹苑。
摆放在院中的桌子上备着精致的茶点，座椅规矩的前后各一张。
“来尝尝府上新来的厨子手艺如何，这可是我特意花重金请来的，做糕点手艺一流闻名都城，顺便咱们爷孙俩难得聊聊天。”云镇脸上带着笑意，为云九歌拉开座椅后，顺手把对面的椅子扯过来坐下。
闻言，云九歌眸光闪了闪，同是一笑，应下：“好。”
摆放在桌上的糕点香味扑鼻，看这样式也知道是精心准备。
甜腻的食物在她上一世吃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不是不喜欢，恰恰相反要说她在酸甜苦辣咸中最喜欢哪种口味，那一定会是甜食。
只是那时的她身上常年沾染血腥味，与甜食的气味混合时，总会打消想停下歇息的念头。
甜味是个好东西，会让人感觉到短暂的满足与幸福，而这些距离她都太远太远了。
“怎么样？”云镇见她吃得认真，不禁问道。
云九歌咽下，眉眼舒展露出笑颜：“很好吃！”
比她以前吃过的那些还要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难怪老爷子会舍得花重金请人来府上。
云镇当即爽朗地大笑：“喜欢就好！明日就让他到明熙苑去，我记得我们九歌从小就喜欢甜食，没想到长大后还是一个样子，一点没变。”
说这，他似忍不住的无奈摇了摇头，望向云九歌的目光中多了些许柔和。
云九歌一怔，微微抿起唇，放下手中的筷子叹道：“爷爷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言。”
她感觉到了。
云镇这是在借着糕点试探她的反应。
“都不重要了，能看见你还好好地坐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话，还能有什么好奢求的。”云镇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地也夹起一块糕点。
“不过要说起来，还有一点让我很好奇。”
云镇目光定定地看向云九歌，视线平静而锐利：“你是什么时候恢复清醒的？”
“有一点时日了吧。”
云九歌任由他的目光打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淡然道：“将我从浑噩中救起的那人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临走前告诫我，若是想要活命最后将这消息隐瞒起来，谁也不能告诉，唯有如此必死的劫难才会化解。”
“我那时不知道什么是必死的劫难，直到不久前云梦溪将我带到落星山脉，我才反应过来。”
云镇喉咙一阵干涩，平静地道：“所以梦溪不是容恒杀的。”
难怪那时候他见到九歌时，便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嗯。”这一点没有隐瞒的必要。
云九歌仿佛是在提及今天天气如何这样无足轻重的话题，淡淡地说道：“她将我摁入水池中想要溺死我，一时大意，被我杀了。”
她的脑海中没有云九歌死去的记忆，不过从她睁开眼时是在水里来看，应该就是被溺死的。
“……原来是这样。”
云镇望着远处的天，声音似飘忽难以捕捉：“也罢，梦溪随她父亲，我数次想要将她拉回身边却都是无用功，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他久久没有开口说话，一旁的云九歌便也没有惊扰他。
她还是惊讶的。
云镇重情谊，尤其把亲情看得格外重，不然也不会容许云景阳和云梦溪在眼皮子下跳这么久还是于心不忍，可此时，垂暮老人似乎早就看淡做足了心理准备，就像当时，他看见云梦溪的尸体时有怒无悲。
不知过去多久。
回过神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桌子上瞥去，嘴角抽搐了下，三份糕点只剩下三个光盘，一块不剩！
“小兔崽子一块都不给我留？”
“您也没说要留啊……味道真不错，可以让那个厨子今天就来明熙苑吗？”
“？”
云镇没好气地道：“想都别想，说好明天就明天。”
最后一天，还不能让他好好享受一下了？！
云九歌遗憾的撇撇嘴，神色忽然一正：“对了，我也正好有件事要问您，咱们云家身为三大家族之首，应该有通往真正地下暗市的特殊令牌吧？”
“你要找那东西？”云镇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他似笑非笑地道：“那不巧了，原本有的，后来被人转手送出去了想要回来可不容易。”
云九歌诧异：“谁送出去了？”
哪个浑蛋想不开。
那可是一枚难求的东西！
都城有暗市，里面专门售卖一些平时无法上台面的东西，然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明面上的这个暗市只是一个幌子——
暗市之下还有一个暗市！
那才是真正的暗市，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在暗市找不到的。
少有人能得到通往真正暗市的资格，除了要有实力之外，还要有地位与相当的财力，缺一不可。
云镇惆怅：“是啊，到底是谁送出去的呢……”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该不会是我吧？”云九歌冷不丁地道。
云镇似笑非笑，不语。
云九歌抬手扶额，心如死灰。
“你前段时间痴迷送赵家不少东西，那枚特殊令牌就是赵家六小姐特意选中的，拦都拦不住。”
云镇悠悠地道，听不出来有没有心痛，倒是看出他对云九歌此时此刻的反应而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不忍心地道：“好了，想要回来也可以，改日爷爷去找赵家老鬼谈谈心，他但凡还想要赵家的门面就不会死咬不放。”
谈谈心？
云九歌汗颜，她觉得此谈心，绝对不是光动嘴皮子的那种。
赵家和云家是世仇。
具体怎么回事不知道，只知道积怨已久，相互看不顺眼。
老仇人见面，怕是会把半个都城都掀翻。
“我自己惹下的麻烦，就先不麻烦爷爷了。”云九歌轻叹，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云镇好奇：“哦？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云九歌：“办法总是有，比起这个，我还剩下最后一个疑惑。”
“云家是什么情形我想爷爷比我更清楚，我只是不明白。”
她抬眸，丝毫不避讳云镇看过来的目光，轻声道：“爷爷为何纵容云家内忧外患，步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