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15 医院走廊
医院走廊那惨白的灯光，毫无生气地肆意挥洒，宛如一层冰冷的霜，将地面照得发白。浓烈的消毒水味，如幽灵般在空气中徘徊，和人们焦虑的气息相互交织，愈发让人喘不过气来。陈默像一座被遗忘的雕塑，独自蹲在花坛边。周围来来往往的嘈杂人声、匆忙的脚步声，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仿佛他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的手指因为内心的慌乱，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就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他小心翼翼地划动着屏幕，目光紧紧锁住那部被苏婷愤怒扔掉的手机。令人意外的是，手机居然奇迹般没坏，只是钢化膜布满裂痕，像一张破碎的蜘蛛网，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他此刻岌岌可危的生活。
“叮——”
一条微信如同幽灵般突兀弹出，发送者是“金鼎配资 - 张经理”：【陈先生，1:5杠杆，50万当天到账，月息只要1.5%】。紧接着，几张图片一股脑发来。一张盖着红章的“营业执照”，注册地显示为上海自贸区；一张客户账户截图，上面昨日盈利37万的数字格外刺眼；还有一张照片，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上海市金融办公室”铜牌前，脸上挂着夸张到虚假的笑容，比着剪刀手，模样十分滑稽。
“哼，连p图都这么糙。”陈默眉头拧成了麻花，眼神中满是不屑。作为曾经在金融圈摸爬滚打过一段时间的人，他对这些套路并不陌生。他手指熟练地放大图片，目光如炬，很快就发现铜牌上“办公室”三个字边缘有明显粘贴痕迹。而且，国家早就将相关机构改成“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了，这些骗子真是粗心大意。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剧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个温州号码。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陈先生吗？我是王总的助理周丽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得发腻的女声，那声音就像裹了好几层糖衣，“我们瓯海投资最近在搞慈善助学，刚给您爱人转了笔赞助费……”
陈默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脑海中如闪电般闪过苏婷支付宝里那笔“幼儿园赞助费”。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燃起，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过急促，膝盖狠狠撞向旁边的垃圾桶。“哐当”一声，垃圾桶倒地，发出一阵刺耳声响，打破了走廊的沉闷。
晚上9:00 医院儿科病房
儿科病房里，弥漫着让人压抑的死寂。灯光昏黄而黯淡，像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小雨躺在病床上，小脸因为发烧而烧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时不时咳嗽几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陈默和苏婷的心尖上。护士正专注地为小雨换吊瓶，听到苏婷和陈默的争吵，忍不住斜眼瞥了一下这对夫妻，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满和疑惑。
“你再说一遍？”苏婷双眼瞪得滚圆，眼眶泛红，愤怒地将体温计狠狠摔在床头柜上，体温计瞬间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又要借钱炒股？你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
陈默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试图安抚苏婷：“这次真不一样！那个股票我研究好久了，背后有大动作……”
“不一样？上次你也是拍着胸脯这么说的！”苏婷气得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她从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张，用力甩到陈默面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网贷催收单、医院欠费单、房东的退租通知！”她突然冲上前，双手死死拽住陈默的衣领，声音带着哭腔，“你知道小雨为什么突然发烧吗？因为房东把空调外机拆了抵房租！孩子在闷热的房间里熬了一整晚！”
病房里的电视正在播放《焦点访谈》，画面中一个男人绝望地从高楼坠落，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标题醒目地写着《场外配资惨案：500万本金一夜归零》。这一幕让陈默心里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心脏。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又响了，“金鼎配资”发来一份电子合同。陈默鬼使神差地点开，直接划到最关键的第七条：“如账户净值低于保证金110%，甲方有权平仓且乙方须在24小时内补足穿仓损失……”
“这写的啥意思？”苏婷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手机，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就……常规条款，配资都这样。”陈默的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像一条条蠕动的小虫子，眼神开始闪躲，不敢直视苏婷的眼睛。
苏婷突然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和绝望。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计算器，手指快速地敲击着：“你借50万，1:5杠杆就是250万。按今天跌停价算，明早再跌5%就爆仓……”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到时候我们欠的不是50万，是穿仓的125万！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家彻底毁掉，才肯罢休！”
晚上10:30 医院天台
医院天台的风像发了疯的野兽，呼呼地刮着，带着丝丝寒意，仿佛要穿透陈默的骨髓。陈默孤独地蹲在水泥护栏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烟雾在风中迅速消散，如同他那渺茫的希望。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上面是同花顺的F10页面。那家上市公司的股东名单里，“温州瓯海投资”持股5.83%，位列第三大股东。
“叮咚——”
“金鼎配资”又发来消息：【陈先生，我们查到您持有的600xxx明天有重大利好，私募提前建仓】。消息后面还附带一张模糊的微信群截图，里面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董事长今晚开会停牌重组”。
冷风吹过，陈默不禁打了个寒颤，头脑也清醒了几分。他突然想起今天营业部电视里播放的新闻——温州帮操纵股价案。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黑色的潮水，在他心中迅速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陈默回头一看，苏婷抱着睡熟的小雨，缓缓走上天台。小雨的小脸在苏婷怀里显得格外苍白，像一张白纸。
“收拾东西，我哥开车来接我们回娘家。”苏婷的声音疲惫而坚决，像一把冰冷的刀。
“再给我一天！明天肯定反弹，我一定能把钱赚回来，给小雨治病！”陈默还不死心，试图说服苏婷。
“去年股灾跳楼的老刘，”苏婷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也说过这句话。第二天，他就从十八楼跳了下去，留下孤儿寡母。”她深吸一口气，掏出陈默的手机，当着他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证监会举报热线吗？我要举报场外配资……”
次日凌晨1:15 网吧
深夜的网吧里，烟雾缭绕，像一个巨大的蒸笼。键盘敲击声、游戏音效和人们的叫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海洋。陈默坐在角落，双眼布满血丝，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百度搜索栏里写着：“场外配资 穿仓 判例”。第一条搜索结果是2019年的新闻：《配资客爆仓欠款800万，法院判决偿还本金加利息》。第二条新闻更让他心惊胆战：《男子配资炒股穿仓，被逼签下200万欠条后跳楼》。
就在这时，qq突然弹出“涨停板猎手群”的消息。那个荐股的王老师发了张龙虎榜截图：“明天重点操作600xxx！”
陈默的瞳孔瞬间一缩，卖出席位里赫然显示“银河证券温州营业部”！这不就是昨天砸盘的主力吗？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像急促的鼓点，手指颤抖着点开王老师的qq空间。在去年12月的照片里，他终于发现了端倪：某张K线图背景的玻璃窗上，清晰地倒映出“瓯海投资”的logo。
“操！”陈默愤怒地一拳砸在键盘上，键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网吧里的其他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有人甚至低声咒骂了几句。原来所谓的“老师”，根本就是上市公司大股东的人，自己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凌晨2:00 24小时便利店
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亮如白昼，货架上的商品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像一个个冷漠的旁观者。陈默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刷着手机。突然，一条短信映入眼帘：【您尾号7788的银行卡收到转账元，附言：幼儿园赞助费】。
紧接着，“瓯海投资”的电话打了进来。陈默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陈先生，考虑到您家庭困难，我们特批了一笔救助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去你妈的！”陈默对着电话怒吼道，“你们先砸盘再配资，两头吃是吧？别把我当三岁小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换成了一个低沉的男声：“陈先生，说话要讲证据。您爱人收的赞助费……算不算商业贿赂？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便利店的电视正在重播白天的新闻：“……温州帮通过145个账户操纵股价，非法获利9.7亿元……”听到这条新闻，陈默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信和嘲讽。他迅速按下录音键：“刚才的话，你敢再说一遍吗？我看这次是谁先完蛋！我手里证据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