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城中村烧烤摊
暴雨砸在铁皮顶棚上噼里啪啦,陈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机在掌心震动,老张的语音混着炭火味传来:“兄弟!St天业要搞锂矿重组!哥有红头文件!”他推开玻璃门,热气裹着辣椒面的呛味扑面而来,只见老张攥着啤酒瓶站在烤炉前,花衬衫领口沾着油渍,正对着穿貂皮的李姐比划:“知道为啥选今儿不?证监会王处刚给我透的信儿!”
油渍斑驳的塑料桌上摊着份《重大资产重组预案》,鲜红的公章盖在“青海锂辉矿业有限公司”字样上。陈默指尖擦过纸张,劣质油墨在指腹染出淡红——2019年在印刷厂打工时,他见过这种三百块就能仿造的山寨彩印机,公章边缘的锯齿纹和真章相差甚远。
“瞅见没?”老张的蒜味唾沫星子喷到文件第三页,“St天业现在两块三毛六,等重组公告出来起码二十块起步!”他掏出屏幕碎裂的手机,泛黄的大拇指狠戳分时图,“老子昨天刚加仓五万股,把三亚的房子都抵押了!”
穿貂皮的李姐皱着眉剔牙:“张哥上次推的华芯半导体……”话没说完就被钱老板打断,他腕间的沉香手串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进炭火堆,“养猪场的教训还不够?这次要是再被骗——”
陈默摸向左腕,那里空荡荡的,半小时前他刚把父亲的浪琴表典给了当铺的秃顶老板。记忆突然闪回:2022年冬,癌末病房里,父亲用插着留置针的手摘下手表,表链划过泛黄的病号服:“留着……娶媳妇用……”此刻烧烤架腾起的烟雾中,St天业的K线图竟与IcU的心电图重叠。
“扫码转账啊墨迹啥!”老张的啤酒瓶重重敲在桌上,二维码在陈默眼前晃成重影。他盯着手机里的余额——父母攒了十年的十万养老金,手指哆嗦着按下密码。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邻桌醉汉突然举杯高喊:“干杯!敬牛市!”玻璃杯碰撞声中,陈默仿佛听见父亲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次日9:15 集合竞价现场
营业部大厅的电子屏泛着冷光,St天业(000670)的卖一档挂着9999手压单,像道黑色的墙。陈默盯着这串数字,想起印刷厂那个总压他工资的组长,每次都说“再等等”,和这压单一样冰冷。
“撤单了!”股吧突然跳出新帖,阅读量瞬间破万。陈默眼睁睁看着压单消失,股价从跌停板直线蹿至3%,分时图上的白线像条吐信的蛇。他的手心在牛仔裤上蹭出汗渍,聊天框弹出老张的消息:“东财拉萨营业部进场了!跟上吃肉!”
十点零七分,涨停板封单堆到二十万手,陈默的账户浮盈两万。他截屏发给母亲:“医药费有着落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瞥见股吧置顶帖——《警惕锂矿重组骗局:青海锂辉探矿权已过期》,发布时间是凌晨两点,阅读量只有78。
暴雨又在窗外倾盆,涨停封单开始诡异地跳动,每隔十秒减少几千手。陈默拨通老张电话,听筒里传来忙音,再打已是关机。股吧突然涌出数十个新注册小号,清一色的“重仓杀入!目标十倍!”“游资章盟主已潜伏!”,Ip地址却都显示“青海海西州”。
深夜23:48 黑网吧
机箱风扇的嗡鸣中,陈默蜷在散发着烟味的卡座里,证监会官网的搜索栏泛着幽光。输入“St天业”的瞬间,最新公告日期定格在2023年3月15日——《关于公司股票可能被终止上市的风险提示》。他抖着手点开《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管理办法》,第四章第十二条赫然写着:“重大资产重组信息需在交易所网站预先披露,任何非官方渠道文件均涉嫌违法。”
手机突然震动,老张的朋友圈更新了:定位显示“三亚亚龙湾”,照片里他搂着网红脸姑娘,背景游艇上印着“天业号”。陈默立刻截图发给证券维权律师,对方秒回:“需提供资金流水和沟通记录,证据链不足可能无法立案。”
同花顺推送突然弹出:“St天业明日停牌核查!”陈默抓起吃剩的泡面,叉子狠狠扎向显示器,汤汁顺着裂痕流成诡异的K线。身后网管骂着方言冲过来,他抓起背包冲进雨幕,手机还在循环播放老张的语音:“兄弟!二十块指日可待!”
暴雨冲刷着街道,陈默在公交站台坐下,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他摸出典当行的收据,父亲的浪琴表编号在昏暗中闪烁。远处“天业证券营业部”的LEd屏循环播放风险提示:“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可那些红光闪烁的涨停板,依旧在无数散户的梦里跳跃。
次日清晨,St天业复牌公告发布,陈默盯着“终止重组”的字样,听见身后传来李姐的尖叫:“我的五十万!”而老张的朋友圈定位,此刻已悄悄变成“缅甸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