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7日上午,陈默蹲在营业部VIp室的角落,膝盖抵着发皱的西裤。*St天业的退市整理期分时图在屏幕上跳动,0.38元的股价像根细针扎在视网膜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和光头强推搡时的淤青。
“昨天跌停价0.21元成交的机构席位,肯定是张金宝在托盘!”他喃喃自语,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满仓扫货50万股的指令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打印机吐出的成交单飘落在地,被空调风吹得猎猎作响。
柜台方向传来王伯的川普骂声:“龟儿子些,退市股都敢炒!”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着泛黄的交易单——2015年买入*St博元的记录,买入价2.37元,现价0.12元,十年未动。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盯着陈默的眼神里满是怜悯:“小伙子,当年我也信了重组神话,现在每月靠养老金过活。”
陈默充耳不闻,盯着手机里的《退市股重新上市规则》,手指划过“净资产转正”“净利润达标”等条款:“只要公司能扭亏,三个月就能杀回主板。”他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执着,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股票转入老三板的第一天,代码变成400开头的八位数。陈默守在电脑前,每隔十秒刷新一次交易软件,挂单界面始终一片空白。穿褪色红马甲的老周叼着烟凑过来,工作服上“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的logo已经磨得模糊:“每周一三五集合竞价,你这票净资产负八个亿,还是*St,没人接盘的。”
突然跳出两笔成交:0.25元卖出100股,0.2元买入500股。“狗庄对倒骗线!”陈默想起*St长油重新上市前的走势,牙关咬得咯咯响。他咬牙挂出0.19元卖单,直到收盘,50万股像被焊死在持仓栏,成交明细里只有零星的1手散单——这是主力用极小资金制造的假象,专门收割妄图博反弹的散户。
老周拍拍他肩膀,烟味混着机油味:“2019年有个哥们儿押注长生生物重新上市,结果公司破产清算,连股东名单都没他的份儿。”
第三天,陈默在网吧包间蹲守竞价,屏幕上的泡面已经凉透。9:15集合竞价阶段,999手买单突然出现,他兴奋得打翻泡面,汤汁渗进键盘。9:25开盘价锁定0.18元,但成交明细让他如坠冰窟——全是1手、3手的散单,典型的“钓鱼单”手法。
“小伙子别折腾了。”隔壁座位的秃顶男人转过脸,屏幕上是*St信威的持仓界面,200万股,成本12元,现价0.26元,“我等了四年,每次都说重组,结果呢?”他点开F10,最新公告是《关于延期披露年报的风险提示》,“资不抵债的公司,连壳都没人要。”
陈默盯着对方账户里的“腰斩”数字,突然想起老张伪造的持仓截图,那些漂亮的盈利数字背后,是无数个像他这样的散户在接盘。
陈默翻出金丝眼镜男的名片,手指在“刘振宇+退市重组”的搜索结果上颤抖。证监会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此人三年前因虚构重组消息被禁入市场五年。他拨通背面的号码,对方声音突然冰冷:“陈先生,我们只服务机构客户,门槛500万起。”随即挂断,忙音像根细针戳破最后一层幻想。
手机弹出淘宝通知,张薇薇购买的婴儿车已签收,地址是成都某高端月子中心。他点开隐藏订单,“华西妇产医院VIp产检套餐”的付款记录刺得他眼眶发疼——下单时间正是*St天业开始退市倒计时的那天。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局……”陈默喃喃自语,想起李姐的化纤貂裘、王胖子的xS-72标签、老张的温哥华定位,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成一个巨大的骗局。
收市钟声响起,陈默瘫坐在营业部门口的台阶上。对面大厦的LEd屏滚动播放新闻:“St长油重新上市首日暴跌23%,追高散户深度套牢。”老周蹲下来递烟,火苗在寒风中摇曳:“见过太多你这样的,2015年股灾时,有人卖房加杠杆,最后睡在营业部走廊。”
寒风卷起满地交割单,一张飘到陈默脚下——王伯2016年买入退市博元的记录,买入价2.37元,“退市”二字盖着红色公章,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摸出手机,打开证券App,盯着老三板账户里的*St天业,0.18元的股价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突然,王伯悄悄塞给他一沓材料,封面写着“2015年退市股民联名举报信”,里面夹着当年的转账记录和聊天截图。
“拿着吧,”王伯叹了口气,“去证监会门口试试,我们这些老头子,等不到重新上市的那天了。”
陈默站起身,拍掉裤脚的灰尘,目光扫过营业部玻璃上的“股市有风险”标语。他知道,自己的赌徒心理终于在这一刻死去,剩下的,是如何在这片废墟上重建对市场的认知。
收市铃响,陈默抹了把脸走进营业部档案室,泛黄的文件柜里,2015年的退市档案静静躺着。他不知道,自己刚挂出的0.18元卖单,正被一个Ip地址指向温哥华的神秘账户悄然吃进,而张薇薇的月子中心监控里,李姐正拿着印有xS-72的文件夹走进VIp病房。
老周回到工位,翻开记事本,最新一页写着:“陈默,30岁,*St天业持仓50万股,推荐关注《证券期货投资者适当性管理办法》第22条。”远处,光头强的五菱宏光停在街角,他正对着手机骂娘:“妈的,这小子怎么还不割肉?”
夕阳将“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的招牌染成血色,陈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知道,退市股的故事远未结束,而他的股市修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