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列茨基彻底失去了魂,他的心脏也一度为此停歇了自己的工作。
咚、咚、咚……
“先生,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充满歉意的声音从门边传来,维克托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我这里还有笔钱没给你,是鲁道夫爷爷帮你从坏人手里抢回来的。”
看到充满绝望的叶列茨基,维克托眼神躲闪着不敢打扰他。
“先生我把钱放这里了,您有事可以叫我,我就在门外。”
看着房间里吊着的死人,年幼的维克托即便是见惯了也依旧感到害怕,他放下了钞票跑出了叶列茨基的房子。
不过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探着头朝房间内喊道:
“先生小心点别被夜巡者发现了,他们会把死掉的人给扔去喂食尸鬼的。”
“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人给扔到戈顿河去,听说下游沼泽那的捞尸人换头领了,现在他们会把捞起来的人给埋进土里。”
维克托说夜巡者叶列茨基自然是知道的,这是群牵着食尸鬼在城市中游荡的人,专门负责处理寻找无人认领的尸体。
原本是维护城市卫生的一个制度,但是随着城市圣血议会一再地砍掉了食尸鬼军团的粮饷之后,现在这群家伙才不会管尸体是否有人认领呢。
所有非上城区的人如果不在白天的时候尽快把亲人给运出城去,就会变成这些家伙的晚餐。
叶列茨基现在十分绝望,但更加绝望的现实却在不断地催促着他必须尽快做出行动!
挣扎着、踉跄着站了起来,他踩着椅子摸到了房梁,取下了那根结实的白布。
咚的一声,重物砸在了地板上,叶列茨基强忍着泪水不低下头去看着狼藉的场面。将亡妻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床上,沉默着擦拭了泪痕他走出了房间。
“先生,您出来了?”
维克托蜷缩着抱着膝盖蹲在了大门边,帮忙观察着是否有夜巡者路过并随时准备提醒。
见到叶列茨基出来这孩子很是高兴,他笑呵呵的脸蛋就像夏日的萤火虫一样微微照亮了叶列茨基即将沉寂的内心。
“维克托,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叶列茨基的声音从未如此憔悴过。
“先生,我在听。”
“这是我家的钥匙,我在柜子上面放了一些钱,我等会要出个远门可能要离开很长时间,我能拜托你帮我看守一下这栋房子吗?”
没有听出叶列茨基话语中的深意,小维克托思索了一下语气正式地回复道:
“可以,但是先生我不能要您的钱。”
小男孩把头摇的飞快,他有着自己的固执和坚守。
“先生您能让我住进来我已经足够了,所以我不能再贪图更多,这钱我不能要。”
对于维克托·图巴耶夫的回答,叶列茨基不算太过意外,他接着又说道:
“那我再委托你帮个忙吧,用那些钱每天购买柴火,然后看到厨房里那个大家伙没有?”
顺着叶列茨基的提醒维克托张望着头看见了厨房里那个巨大的蒸汽壁炉,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其实是一个神龛,供奉着蒸汽与机械之神。”
“我需要你每天入睡前按照我的要求给祂供奉一块黑面包并且诚心祷告,等祷告完了就把面包吃下去。”
说到这叶列茨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他十分郑重地告诫道:
“记住,一定要诚心的祷告才行,并且祷告完的面包也必须吃下去,不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维克托默默记诵着叶列茨基告诉自己的细节,甚至还绞尽脑汁地记住了叶列茨基教给他的那句拗口难懂的“咒语”。
这个时候的小家伙依然天真地选择了相信叶列茨基,他从不怀疑、也不愿意怀疑这位好先生会骗自己。
但是他却敏锐地感觉了一丝悲伤的情绪正萦绕在这位先生身上。
他低着头扭捏着双手,怯生生地问道:
“先生,您是不是以后就不回来了?”
叶列茨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微微摇头、惨然一笑。
“二楼的房间是我的书房,里面的书要你多看,不会就死记下来,实在不懂的地方就等我回来教你。”
一听叶列茨基还会回来的,维克托这才放下心来笑呵呵地点起了头。
把房门的钥匙交给了这个善良的孩子,叶列茨基牵起他的小手往屋内走去,然而还没走两步这小家伙就把另一只手给搭了上来。
“先生您的手好冰啊,我给你捂捂。”
这一双小手油油的,脏兮兮地把叶列茨基的手背都给抹脏了,但这孩子天真的一句话却是叶列茨基这么多天下来唯一感到让他温暖的。
叶列茨基的嘴唇颤动了起来,他昂起了脑袋别过头去直到所有的泪水都化作了内心的酸楚,这才强压着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说道:
“谢谢……”
接着一大一小的两人来到了厨房,站在自己亲手设计的蒸汽壁炉边上叶列茨基语气郑重地告诫着小维克托。
“我现在要教你怎么给蒸汽与机械之神祷告。”
“孩子!这中间不能有一个环节出错,知道不?”
叶列茨基以弥撒的名义一步一步地教授着维克托怎么启动这个大家伙,同时以祷告为借口告诉他简单的清洁和维修工作。
之后他又搬来一床旧被子在壁炉边上给这个小家伙搭了个小小的窝,等把这孩子给哄入睡后他才轻轻带上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拿出了房子的地契将上边的阿列谢克·伊万洛维奇·叶列茨基给改成了维克托·图巴耶夫,并且在一旁还写上了一封署名的赠与信。
这样一来他总算还完了这世上最后的恩情,只剩下最后一个执念还在等待着他。
叶列茨基穿上了他唯一的一套晨礼服,换上了一直舍不得穿的德比鞋,如此盛装的他上一次还是在自己的婚礼上。
来到床边他轻抚着妻子的脸颊,声音沙哑但语气充满了爱意:
“阿格娜,我们刚结婚的时候都忙着应对生活,我欠你一场旅行。”
“现在,让我们出发吧……”
抱起了亡妻,盛装的叶列茨基走出了已经易主的房子,这时候窗边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呼喊:
“叶列茨基先生,我等你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呀!”
饱含希望的告别声是叶列茨基最后的送别曲,他抱着亡妻的身影逐渐拉长在路灯的阴影下。
夜色吞没了他,也伴随着他来到了戈顿河边。
“静静的波涛在河上翻转,其下埋葬着所有希德罗斯人悲惨的一生。”
这是一首传唱在戈顿河沿岸的歌谣,妻子生前的时候也经常唱给他听。
站在横跨河岸的大桥上,感受着来自西面冷冽的海风。叶列茨基的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寂静过,人生仿佛走到了尽头。
脚下静静的波涛是所有希德罗斯人的母亲河,也将是他们夫妻俩最后的棺椁。
“阿久莎,我来陪你了……”
叶列茨基紧拥着亡妻毅然地跳了下去,投入到了母亲河的怀抱当中。
冰冷的河水将他缠绕,整个世界旋转了起来。
嘈杂、喧闹、无序、混沌,最后都归于无尽的平静与寂寥……
叶列茨基的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过,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人生的最初点。
温暖、温暖,温暖中带着橘红色的光亮,柔和地仿佛是母亲的双手在轻抚着他。
叶列茨基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人在他耳旁呢喃,在不停地轻声呼唤着他。
他挣扎着睁开了双眼,视野模糊间他看到的都是一团团光斑,唯有一句话清晰地印在了他耳旁:
“同志你醒了,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