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问张了张口,与几人对视,又拍了拍踏舒女君的肩头,温声说了一句:“母亲,你先等等我。”
随后,便晃晃悠悠起身,走到岐秧仙君身旁,看着岐秧仙君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清明,并不是瞎的。
岐秧仙君低头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孩子,上回见到,还是一个襁褓中嗷嗷哭的婴孩。
他却能一眼就认得出自己的孩子。
“长这么大了。”岐秧仙君温和将姜问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眼中隐隐含泪,手微微抖着将姜问散落在耳前的头发拨过耳后。
“辛苦了,才这么点小小的年纪,就要吃这么多苦来看我们。”
姜问再次红了眼眶,旋即,又将眼泪逼回去,直勾勾回视岐秧仙君,道:“你没看到母亲么?”
岐秧仙君摇头,凄苦笑了笑:“没有。”
说着,岐秧仙君终于滚下泪来:“十几年了,自来了这儿,便再也没有见到你的母亲了。”
“是我拖累了她!也不知道她……”岐秧仙君喉咙已经快发不出声音:“不知道她还活着么?”
姜问一手指着身后,“你,当真没有看见么?”
身后,踏舒女君沙哑的声音同时响起:“问儿,你在同谁说话呢?”
而同一时间,岐秧仙君的回答也响起:“问儿?你在说什么呢?看见什么?”
姜问彻底明白了,在这殿内,他们即便如此相伴着十几年,却生生未得见。
当真是残忍。
那法克仙女说什么他们二人是自愿进来的,自愿进来的能搞成这样?还自愿让彼此夫妻不得见?骗鬼呢?
姜问朝两人摇了摇头安抚,便看向其余几人。
“有法子让他们相见吗?”
剩余几人:“呵呵!”
刚才这么陷害他们,现在求上他们了?
晚了!
他们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原谅她的,除非她肯求他们,顺便还要洗清他们身上的脏水。
白倾予:“师姐,现在来问我们啦?刚才对我们做了什么你心里还有数吗?”
“呵呵,姜问,你想的……”应靡插腰冷笑。
无忧玑:“有法子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所悟的道并非只有虚幻,并非是你执着坚守的一个点,只要你悟的道够强悍,它可以是一种武器,也可以是一种治愈法器。你不是修的多情道么,白倾予也是修的有情道。姜问的道是赤金色极品道,只要她的道引导带动,利用你们二人修的道,便能解开此禁。”
他噼里啪啦一长段,叫几个气愤打算趁机好好教训缺德姜问的人无语到了极致。
群众里面有奸细啊!
好好好,阴还是无忧玑阴!
姜问:“哦?怎么说?”
悟的道竟然还能有这样的用法呢?
她一直以为这玩意就是个引导情绪,带动人将情爱放大缩小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装逼用的东西。
“这能帮助到我父亲母亲?”
“能!”
不论是有情道还是多情道,虽修的道有关情却又不尽完全相同,但却都绕不开情。
岐秧仙君与踏舒女君二人不得见,也并非不是对对方不够有情,只是执念过深,十几年未见,只能关闭神识,只能在梦里一遍遍回忆爱侣。因太过关切关怀而拧成一团乱麻。
“通俗点说,你们的情道等于是两根针,将那团乱嘛给织顺了,对方便能看见彼此了。”
“哦。”
不是很懂,但是懂了百分之四十。
“怎么用我们的道?”
无忧玑悠悠道:“我自会引导你们。”
姜问摩挲着下巴,似乎是在沉思,许久,终于问道:“你那问心道,没失忆前修的挺乱七八糟的。当时你应该没问过自己心眼坏不坏吧?”
无忧玑面无表情:“那我走?”
姜问耸肩,心眼真小。
半炷香后,左右安抚好岐秧仙君与踏舒女君,姜问白倾予双手交握,闭眼。
身侧一旁无忧玑幽幽念:“摈弃其余杂念,想你平生得到的爱,与他人给与你的爱。将这份爱放大,推至丹田,缓缓送达你的头脑……”
两人照做。
姜问修的是多情道,她的情大多来源于他人对她的,多情至顶更像是无情,但又不像无情道那般的冷心冷意,多情道会在无形中做出许多叫人感动交托真心之事,而修多情道之人,大多都只会欣然接受。
而有情道,讲究的是一个付出,世人待她好,她便付出更多的情,为所爱之人去死也是甘之如饴,修有情道者,便是路上有花向她送来花香,她也会因着这份送香之情而选择守护这渺小的一朵花。
有情道的情,对的是自己在意的一切,回馈得到的一切。
似圣母,又比圣母更理智。有人之常情的恨,也有明辨是非的正确三观。
但归其根本,这两人的道,根源都在情,殊途同归罢了。
二人闭眼细细想着,姜问想起了浮华宗停悲长老不在意她性子变化,不论发生什么都站在自己身后,想起白倾予等人无时无刻的维护,想起修真界众人的帮助。
白倾予闭眼,想起了父亲母亲,想起了宗门大家的友好,但细数起来,师姐的身影是占据她回忆的一大半。
师姐是引路人,她想帮助师姐,想帮助师姐的父亲母亲。
众人睁大眼睛,看见二人渐渐悬空,一道赤金色一道纯白色的道印在两人额心处泛光,道印又缓缓从额间剥离,自半空中形成上下两个贴合在一块的巨大道印法阵,法阵放大,赤金色法阵发出的光芒耀眼刺目,将紧闭着眼睛的姜问笼罩在下。
如此一看,姜问竟褪去了往日的狗,看起来竟有了些神性。
而在她对面被白色道印笼罩的白倾予,看起来依旧那般娇弱,可眉宇间的平和却藏满了坚毅。
道印光芒越来越盛,不仅笼罩了姜问两人,也笼罩住殿内的所有人,也包括岐秧仙君与踏舒女君。
两人怔愣抬头看着天际,看着自己十几年未见的女儿。
那么小小的一个婴儿,如今竟如此强了么?
真好啊。
两人眼眸湿润,溢出的心疼酸涩决堤。
两道道印光芒自半空急厉刺入两人的眉宇,一瞬过后,两人身躯僵直,站立许久,他们眼瞳扩的极大,眼泪簌簌落下。
经历了近二十年,他们终于见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