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容姬朝潘岳宽慰地笑了笑,继续道:“我夫君与楚王最倚重的长史公孙宏是莫逆之交,与清河王也有数面之缘,他要携夫人出卫府,应该没有什么阻拦。所以我打算让阿瑾装扮成我的样子,随檀郎出府去迎接两位小公子。”
“那你呢?”潘岳问。
“我自有办法脱身。”杨容姬说到这里,见潘岳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无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令牌:“这是秦王府的令牌,清河王不敢轻举妄动。”说着她不敢再看潘岳,只拉着卫瑾道,“阿瑾只需在腹中塞上一些衣物,再带上一顶帷帽,别人必定不会认出来。”
“那就这样办吧。”家主卫瓘终于下定了决心,“阿瑾随潘郎君出府,老二随我到府门口接旨。”
卫瓘既已发话,潘岳便不好再反驳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杨容姬和卫瑾重新走入内室,再出来时,卫瑾已装扮成了与杨容姬一样的孕妇,头上也带上了遮蔽容貌的帷帽。
“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否则我……”潘岳暗暗拉住杨容姬的手,声音到后面已哽咽得无法听闻。虽然对秦王司马柬的醋意已是无法掩饰,但他还是舍不得对杨容姬说出什么重话。
“你放心,小檀郎在我这里,我怎么敢有事?”杨容姬见潘岳的眼睛都急得红了,悄悄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这次确实是我不对,回去之后我给你赔罪。”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从大厅走到了府门口。随着卫瓘一声“开门”,守卫的府兵们合力撤下巨大的门闩,将菑阳公府沉重的红漆大门缓缓打开。
大门一开,门外乌压压的禁军士兵便一览无遗地堵在了门口,看得潘岳心中一颤。眼看举着圣旨的荣晦寒暄着走进了菑阳公府,潘岳赶紧对清河王司马遐施礼道:“在下与内子在此做客,不欲耽误了颁旨的大事,请殿下恩准我们回避。”
司马遐虽然也是个王爵,但一向唯唯诺诺,无所适从,便点头放行。实际主导了这次行动的荣晦听到动静,回头盯了一眼,却也惦记着自己的大事,回转头不再理会。趁他们还没有改变主意,潘岳用力搀扶着身子轻轻发抖的卫瑾,快步穿过层层叠叠的禁军队伍,终于爬上了李伯驾驶的马车。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安静的卫府围墙之内,忽然传出了一阵异样的喧哗,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叫!
“父亲!”卫瑾听出大事不好,情急之下就想冲出马车,却被潘岳一把捂住了嘴,使劲拉回了车厢之中!
“李伯,快走!”潘岳死死箍住不断挣扎的卫瑾,急切地朝赶车老仆叫道。
马车疯了一般地往前跑去,将早已沦陷的菑阳公府越抛越远。感觉到怀中卫瑾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潘岳终于放了手,歉疚道:“得罪了卫夫人,还望恕罪。”
卫瑾没有回答,只是紧紧闭上眼睛,成串的泪水沿着她姣好的面容缓缓滑落。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女儿,风度并不逊于父兄,过了一会,当马车就要行驶到卫璪卫玠看病的医馆时,卫瑾已经掩饰了悲容,恢复成平日素雅淡然的模样。
“一会儿接到两位小公子,就请卫夫人一起先到我家暂避吧。”潘岳看她强忍悲戚,心中也哀伤不已,“我一会儿会想办法去打听贵府的情况。”
“多谢潘郎君,此恩此德,无以为报。”卫瑾低头低声道。
“不用谢我,毕竟是我有愧于卫家在先。”潘岳苦笑了一声。
卫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马车在医馆前停稳,卫瑾才道:“阿璪阿玠一个八岁,一个才六岁,一会儿潘郎君若是见到他们,请不要提家中之事。”
“好,就说是接他们去我家暂住一晚。”潘岳跳下马车,想要扶卫瑾下车,卫瑾却故意避开了他的手,自己走下车来。
进了医馆,卫璪卫玠两个孩子听到姑姑前来,都忙不迭地跑出迎接。见潘岳跟在卫瑾身边,年幼的卫玠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问:“姑姑,他是新姑父吗?”
“别胡说,这是潘叔叔。”卫瑾羞红了脸,连忙道。
“我一直听说爷爷要给姑姑找新姑父,还以为就是他呢。”卫玠比他哥哥卫璪胆大许多,朝潘岳笑道,“潘叔叔真好看,要是你是我新姑父就好了,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啦。”
“潘叔叔不好看,我们阿玠才最好看!”潘岳见卫玠虽然才六岁,却生得骨骼清致容颜不凡,让人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他蹲下来将卫玠抱在怀中,笑着对孩子道:“要是潘叔叔的儿子也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我爹爹说我好看都是因为他好看,所以潘叔叔的儿子肯定也好看!”卫玠大言不惭地说出这句话,惹得一旁的卫瑾都忍不住嗔道,“你爹爹什么都好,就是自视甚高,眼珠子都长在头顶上了。”说到这里,想起卫玠的父亲二哥卫恒此刻已是凶多吉少,卫瑾赶紧偏开脸,忍下了眼中汹涌的泪意。
赶车的李伯见潘岳抱着卫玠出来,不由眼睛睁得溜圆,连手中的马鞭都差点掉下去。见潘岳不解地看他,李伯才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方才见郎君抱着卫小公子,就仿佛大玉人抱着小玉人,晃得我眼睛都花了。说句不恭敬的话,别人要是不知道,肯定会把卫小公子当作郎君的亲生儿子呢。再过十年,只怕上街时掷果盈车、万人空巷的就不是郎君,而是卫小公子啦。”
“潘叔叔,什么叫掷果盈车,会很威风很高兴吗?”卫玠转过小脑袋,不解地问。
“开始会有一点点高兴,但后面更多的是麻烦。”潘岳轻叹了一声,抱着怀中比平常孩子荏弱的小身子,对这个孩子的命运忽然生出一种担忧。太过出众的容貌,对于一个男子而言,实在不能算作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