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主办,自然听你的。”
杨增毫无异议地点头。
徐孝先一阵感慨,道:“仇鸾一案,陆指挥使让锦衣卫千户崔元崔大人辅助我。
这一次,厂公让您一东厂千户辅助我,我就……我就纳了闷了,不应该是千户指使百户吗?”
“能者居之,谁让是你揭发了仇鸾一案呢。”
杨增笑呵呵说道:“需不需要带人手?”
“您带钱了吗?”
徐孝先问道。
杨增愣了下,还是点头道:“下面抽屉有一百多两银子。”
徐孝先低头,原来座位下面还有抽屉,拉开一看,果然白花花的银子很是耀眼。
“去锦衣中所。”
徐孝先说道。
不大会儿的功夫,马车直接驶入壬字所门口。
本想找吴仲跟陈不胜,但两人上大街上寻衅滋事去了。
于是看到了李七儿,便让他带了两个人跟自己办差。
锦衣中所就在菜市街附近,拐到菜市街后,徐孝先跟杨增下了马车。
杨增奇怪道:“办差来这里干什么?”
徐孝先示意李七儿让两校尉去找两辆马车过来,要能装货物的。
随着两个校尉离去找马车,徐孝先跟杨增便在人来人往的菜市街转悠起来。
如今这个季节,基本上看不见新鲜的蔬菜。
自然,这也不是徐孝先的目标。
徐孝先的目标是米麦。
“买这些做什么?往自己家里拉?”
杨增皱眉,这家伙买得太多了,看来不是他的钱,真不知道心疼。
徐孝先笑了笑,问道:“杨大人,可还曾记得咱俩当初是怎么回来的吗?”
“饿着肚子回来的。”
徐孝先叹口气,道:“是啊,咱俩饿着回来的,路上经过了好几个村庄,要么整个村子没人,要么有人也没有余粮给咱们填肚子。”
随即想了想继续说道:“战事发生在秋收时节,您觉得如今那里的百姓每日靠什么生活?”
“杯水车薪,你这些粮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看在粮食的份儿上,能如实回答咱们要问他们的问题就够了,至于解决所有民生温饱,应该是州官府的事情。”
杨增若有所思,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缜密。
难怪是他能发现仇鸾通敌叛国的证据呢。
不大会儿的功夫,两架马车快速跑了过来。
跟车夫谈好价格后,便开始把那些米麦装了满满两车。
好在通州距离京城不远,一天一来回很是轻松。
杨增本来的车夫一身锦衣,很是惹眼。
于是徐孝先便问了杨增,而后杨增直接打发车夫回东厂,换成了李七儿来驾车。
其余两校尉每人跟一车夫在后面跟随。
三辆马车七个人,并不需要赶时间开始向东而行。
……
通州、清风楼。
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楼广元雅间里左拥右抱。
对面坐着的便是明玉楼以及这家清风楼的掌柜:金四海。
大袖遮手。
但金四海也知道楼广元的手,此时正在旁边女子的胸上游走。
“你要是再不来,我真怕有些好果子被人摘了。”
楼广元呵呵说道:“好几家都来过,听到风声后我就立刻派人过去了,都给撵走了。”
金四海笑了笑,道:“楼大人果然义气。要不是怕给您添麻烦,前些日子就想过来收了。如今给您搭上马大人了,金某这不是觉得底气更足了一些?”
“哈哈……。”
楼广元笑得很是开心:“先不说那些了,这么久没动静,想必已经被压下来了。过几日,等你这边收得差不多了,我再进京一趟,到时候去拜见马大人。”
“三五日的时间就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昌平、蓟州都忙活得差不多了。等楼大人进京,我一定好好感谢楼大人。”
金四海端起酒杯敬了楼广元一杯。
“当初我被调任通州,金掌柜随后便为我开了这家清风楼,难道我不该投桃报李?”
楼广元豪爽说道。
金四海正打算说话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清风楼掌柜带着一官员走了进来。
“楼大人、金掌柜,刚才下面的人说,京里又有人去了那边,三辆马车,两辆重车,拉的可能都是米麦。”
“这是行家啊。明月阁吗?”
金四海看向那人问道。
“具体是哪的就不清楚了,楼大人,要不下官亲自带人过去看看?”
那人看向楼广元道。
楼广元把手从旁边女子的胸口抽了出来,放在鼻间嗅了嗅。
“这一次别像上次那般客气了,通州大牢也不是没有地方。”
楼广元淡淡地说道:“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盘,三番五次的过来挑衅!”
金四海看了看楼广元,而后道:“楼大人,您在楼里好好休息休息?我跟着过去看看,等回来了我再陪大人好好喝一顿如何?”
金四海的话自然是意有所指,如今楼广元身边的两个女子,可都是他今日特意从明玉楼带过来的。
也就是说,楼广元此时此刻还没有正式享用呢。
“好说。”
楼广元心领神会,随即看向手下道:“去了一切听金掌柜吩咐。”
“是,下官明白。”
随即金四海便与那人走出了雅间。
……
徐孝先与杨增已经转了两个村庄。
此时第三个村庄已经转完,而他们如散财童子似把米麦送人的做法,也确实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也让他们从这些真正的百姓嘴里知晓,官商勾结之下,普通百姓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被逼上佃农的道路的。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道。
尤其是对这些经历过战事的村庄而言,更是如此。
一场短暂的战争,不光是让这些村庄的农户颗粒无收,还让绝大一部分人因此由农户变成了佃农。
望着面前暮气沉沉的荒凉村子,几人便坐在村尾啃着手里的干粮。
杨增的双眼有些无神,无意识地嚼着嘴里的干粮。
突然扭头道:“其实大体上都差不多,这种土地兼并的手法,无外乎便是以各种赋税逼迫着百姓走投无路之余,不得不把手里的田地卖给那些大地主。
而大地主跟官府之间自然是有勾结的。
只是没想到……连人也可以这般买卖。”
徐孝先叹口气,苦涩地笑了下道:“前几日我还跟我嫂子说,京城无论是明玉楼还是明月阁,或者是其他青楼妓院的姑娘,都是青楼妓院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只是没想到,青楼妓院也会直接下场来买人。
就像刚刚那个老丈所言,官府会特意盯着那些家里有小女孩儿的农户,长得标志的,赋税也就越重。”
“这是官府故意逼迫着他们卖儿卖女。”
杨增说道。
徐孝天望着头顶的天空,喃喃道:“农户也不傻,即便是卖儿卖女,也希望能够卖个好人家。但如今因为官府的介入,使得他们只能把女儿卖给青楼妓院。”
“你说官府中会是谁在助纣为虐呢?”徐孝先看向杨增问道。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找到有官员跟沈丛明勾结的证据。”
今日在村庄的转悠,他们能得到的关于查案的线索自然是少之又少。
可若是不了解这些,他们却是连如何查案的头绪都没有。
“接下来怎么办?”杨增问道。
徐孝先沉思着,要么就从沈丛明身上入手,要么便是从地方官吏身上入手。
“不急,皇上反正没给时间限制,我打算明日再去其他两地转转。”
徐孝先咬完最后一口饼,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
不大会儿的功夫,那一行人便跑到了跟前。
两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七八骑。
“你们是干什么的?”
马车里下来一富态中年男子,看着徐孝先几人冷冷问道。
“随便转转,想看看有没有机灵点儿的男子,府里缺使唤的下人,京城里又太贵。”
徐孝先笑呵呵的起身说道。
杨增还像刚才转悠村庄时一样,此时扮演着一个富商大贾的老爷。
“从京城出来的?”
金四海走到了他们马车跟前,掀开车帘看了看,只见里面空无一人,神情才显得缓和了一些。
“是,从京城来的,阁下也是京城来的?”
徐孝先笑呵呵问道。
金四海没理会徐孝先,而是看了看坐在原地不动的杨增几眼。
“在京城经营什么营生?”
金四海对杨增问道。
杨增撇过头没理会,既然是府里老爷,不能谁问啥自己就得说啥。
也是有身份地位的。
何况自己的嗓子,一不小心可能还会露馅儿的。
“蔗糖铺子,福来糖铺,最近生意挺不错,铺子里便缺了些伙计。”
徐孝先搭茬,而后把福来糖铺的地址说了出来。
金四海再次审视着徐孝先,杨增没理会他倒是也能理解。
“不知阁下是……?”
看着神色缓和的金四海,徐孝先笑呵呵问道。
视线也从金四海身上,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本官乃通州通判,不该问的就少打听。”
身后那七八骑为首一人,跳下马背走到金四海身边冷冷说道。
“失敬失敬,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两位大人见谅。”
杨增压着嗓子,在徐孝先的眼色下不得不起身行礼说话。
那通判哼了一声,而金四海则是背起了双手。
此刻仿佛他就是比那通判高一级的官员一般。
面对那通判的咄咄逼人,以及金四海傲慢的神情,徐孝先等人也没多做停留。
赶着自己的马车便打算离开。
金四海望着准备离开的徐孝先等人,本还想再多问几句。
但看到李七儿瘸着腿走向车辕处准备驾车时,瞬间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也难怪,连瘸子都用上了,那么这些人的身份也就不用再盘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