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后,谢淮聿慢慢放开顾怀夕,
英挺的眉骨在雨夜里显得尤为冷硬。
顾怀夕竟然有些想笑,既然是要和离,那摆出刚才一副面孔给谁看,到好像她是那个负心人一样。
“和离书我已经签好了,等先皇丧仪一过,你可以派人来拿。”
顾怀夕点点头,没再和他说一句话,提着食盒头也不回的往含元殿走去。
谢淮聿也没有驻足,几乎是在顾怀夕提步的同时,与她反方向走出了这片雨幕……
——
新皇登基的事情忙了整整半月,直到十日后新皇临朝在宸阳殿行过大礼,众官员才算彻底轻松,能各回各府休整几日。
沈嘉白虽然不在六部,可这样的大事也难免跟着忙碌,他也刻意想寻求一些忙碌,至少没有空余时间让他想顾怀夕。
拖着疲乏的身体回了家,门口小厮说有姑娘给他送东西。
沈嘉白一个机灵,在将包袱接过来的时候,双眼都亮了许多,打开一看,是一双手工缝制的鞋子,
眼里的光亮一瞬间就灭了下去,他知道不会是顾怀夕,送鞋子是想要私定终身的意思,那日夕夕刚拒绝了他,又怎会突然改了主意。
“这是谁送来的?”
小厮恭敬的回答,“这鞋子送过来有些日子了,公子前阵子不在,小人就好好放了起来。”
沈嘉白无奈的又问一遍,“这是谁送来的?”
小厮一拍脑门,“是顾家三小姐身边的侍女!说是一定要亲手送到公子的手上。”
沈嘉白面色凝重起来,顾家三小姐,那就是夕夕的妹妹了,他好像在老师的府上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他也没太看清,为何又要给他送鞋?
沈嘉白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心下觉得还是要自己当面送还回去才显郑重,他捏着怀里的包袱就进了府。
还没走了几步,就被父亲沈荣叫到了祠堂。
沈荣风尘仆仆的从宫里赶回来,心里惦记着大事,连结发妻子都没说,直接拿着一根棍子就去了祠堂。
看见沈嘉白拿了个橘粉色包裹,阴沉的脸难看到极点,
他指了指那个包裹,冷声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沈嘉白不明就里,下意识的将包袱递了过去,
沈荣看清后,气的当即将包裹扔在地上,指着儿子质问,
“这是谁送给你的?你说!”
沈嘉白一头雾水,“是顾……”
后边的字还未说出口,沈荣就一棍子甩了过去,直直的砸在沈嘉白挺直的背上,他用的力气奇大,沈嘉白整个人被打跪在地上,
“父亲……这是为何?”
沈嘉白实在不明白,虽然从小到大他挨打的次数不少,可回回沈荣都会告诉他他到底哪里做错了,这一次这么突然,实在让他想不明白。
沈荣气的嘴角发颤,指着儿子劈头盖脸的骂起来,
“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沈家的门楣,女子赠人鞋袜是互定终身的意思,你把纲常伦理放在哪儿了?”
“为父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爱慕女子也要取之有道,这算什么?暗通款曲?这算私通知道吗!”
“说出去是要浸猪笼的!沈嘉白你看书看傻了还是脑子被狗吃了?”
沈嘉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着一向气度沉稳的父亲气歪了胡子,他也不知道从何辩解起。
沈荣骂够了,见沈嘉白一言不发,心软了些。
“你知错没有?”
沈嘉白忍着疼痛,解释了句,“父亲,好歹让我把话说完你再打也不迟。”
沈荣收起棍棒,“你说,为父听着。”
沈嘉白直了直身子,“那是老师的小女儿,顾三小姐送过来的,儿子事先并不知道,知道了也想的是将这东西送回去,我本无意,何苦让姑娘为我费心。”
沈荣松了口气,可一向敏锐的他抓到了沈嘉白话里的关键,
“你对顾三小姐无意,那对谁有意?”
沈嘉白脸色变了变,想起那日顾怀夕的拒绝,脸上的苦涩味重了些。
他有意又如何,一厢情愿而已。
而沈荣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谢淮聿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他冷哼一声,
“为父替你说吧,你真正有意的,是那顾怀夕吧!”
沈嘉白被戳中了心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虽没说话,却实实在在的印证了沈荣的猜想,他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沈嘉白,你读书读傻了不成?那顾怀夕已经嫁作人妇,还是谢淮聿的妻子,谢淮聿是谁?我这首辅都不敢多得罪他,你到好,肖想他的妻子,真是吃了熊胆!”
沈嘉成不卑不亢,眼神清明,
“谢淮聿并不珍惜夕夕,与她成亲又和别的女子有了孩子,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夕夕托付终身!”
沈荣提起棍子狠狠抽在他的背上,
“再怎么负心,那也是他的家事,用得着你去心疼人家的妻子?你算的了哪根葱?”
沈嘉白咬着牙,不肯低头,索性狠了心要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我不算哪根葱,君子爱人是要娶之有道,可我喜欢夕夕,与夕夕喜不喜欢我无关,只要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父亲和母亲彼此相爱,难道年少的时候没有体会过那种,爱一个人,一颗心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吗?难道母亲高兴的时候,父亲不会跟着高兴吗?母亲难过,父亲不会跟着心疼?”
“可我会!”
“我一直会!”
沈嘉白温润的面庞因为坚定而有了棱角,
铿锵有力的话让沈荣惊的脸色变了又变,他不知道该如何责骂才能让儿子收回心意,只能挥动着手中的棍棒,一下下打在儿子的身上。
希望疼痛能让他退缩一些。
而沈嘉白咬着牙,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眼底的坚定不减反增。
直到那青白的衣衫渗出血迹,沈荣打不动了,也实在心疼的下不去手,
才指着儿子说:“可她嫁人了,你喜欢她又能怎么样?爱她就是保护她的名节,难道你不管不顾的守在她身边,就是对她好吗?”
沈嘉白身形晃了晃,低声说了句,
“她要和离了,不管她今后爱谁,选择谁,唯我心不变,她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