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夕嗯了一声,没什么想和他说的,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要照顾祖母,你请便吧。”
谢淮聿没动。
顾怀夕见他不肯走,冷声问了句,
“还有事?”
谢淮聿看着她,目色灼灼,一双点漆的眸子忽明忽暗,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而顾怀夕满脑子都是祖母的身体,没兴趣和他纠缠。
“你还有什么事?”
谢淮聿向前走了一步,自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
“我派人寻了神医,这是根据你的身体状况开的药方,当初你失去孩子伤了身体的根本,神医猜测或许是肾气不宣而致,他开了这个药方,按时吃下,可以延缓你的寿命……”
顾怀夕只能再活五年的事情,已经渐渐快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牵绊,他也不想让她这样死去。
“上边的药材你不用自己去找,我会每日派人给你送到顾府。”
顾怀夕眸色微滞,
片刻后,她伸手将那张药方接到手里,仔细看过上边的每一个字后,
她才抬起头问谢淮聿,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谢淮聿声线低沉而温柔,
“我总说弥补你的话,你听着很烦不是么?怀夕,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顾怀夕突然笑了起来,漂亮的鹅蛋脸虽然瘦出了棱角,可依旧笑的好看,
那双眸子里,没有半点笑意,甚至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她忽然将那张药方撕的粉碎,全部扔在谢淮聿脚下,
“谢淮聿,你不必再假惺惺的做这些,我们现在只有交易的关系,至于我顾怀夕能活几年,早就与你无关了。”
她的爱,她的恨,早就停在了苏紫菀回来的那日。
她也不需要他的怜悯!
谢淮聿的心口突然钝痛了一瞬,他拉住顾怀夕,急迫的说,
“怀夕,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那张方子……”
顾怀夕粗暴的打断他,
“那张方子根本没有用!我也不是因为失去孩子才只能再活五年!”
谢淮聿脸孔发白,看着满眼泪水的顾怀夕,
他失声问道,
“那是因为何?”
顾怀夕脸色苍白,日光照印在她的脸上,遍布着斑驳泪痕。
她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并不是为了让他愧疚,而是要让他知道,他欠她的,这一生都还不完,而她也不稀罕他的愧疚,她只想借用他的愧疚救出父亲,还她和家人几年安乐的生活。
“谢淮聿,我的身体里有蚀心之毒。”
她没有嘶声力竭,只淡淡的将这句话说出来。
而谢淮聿整个人呆了一瞬间,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蚀心,两年前,他因为这种毒险些命丧西疆,是苏紫菀拼了命的从西疆送出解药,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现在,顾怀夕说她的身上也有蚀心之毒,他下意识的想,难道当年下毒的人还将毒药送到了京城?
他当即否认这种可能性,
因为他后来追查过,蚀心其实是一种蛊毒,只能在人体里存活,绝不可能从西疆千里跋涉送到京城。
况且,毒杀顾怀夕对西疆人没有一点好处。
他想不通,顾怀夕为什么会中了蚀心。
只是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可却像隔着层膜,让他怎么都看不清。
他盯着顾怀夕的眼,不错过她的一点情绪,
“怀夕,告诉我真相,我要知道原因。”
顾怀夕浑身发冷,指尖轻颤的推开他的手,每当忆及那一晚的凶险,她总是不受控制的浑身颤抖,
她永远都记得蚀心引渡到她身上时的那种蚀骨之痛。
“你中了蚀心,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昏迷多日,宫里的墨太医说,可以将蚀心引渡到另一个人身上,这样中毒之人可保寿命,安乐无虞——”
“而我——就是那个被引渡之人。”
谢淮聿面孔越来越白,攥着顾怀夕的手不觉用力,那莹白的一截手臂已经被他攥出了青痕,
他听到了那张膜破裂的声音,震耳欲聋,原来……这才是真相,原来他一直都感谢错了人,
他从来没想过,被自己不重视的妻子,会甘心舍下性命救他。
为什么?
这个答案他应该一直知道的,因为怀夕爱他!他曾经拥有怀夕最真挚的心,可他却弄丢了。
他的怀夕,太傻了……
他呼吸粗重,眼尾猩红,
一把将顾怀夕拉到怀里,双臂用尽了力气,像要生生将她嵌进身体一样。
他不断唤着她的名字,
“怀夕……怀夕……”
一声比一声急促,每一个字都布满了他的愧疚,他知道蚀心有多痛,他一个堂堂男儿都难抑制那疼痛。
怀夕那么瘦弱,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有勇气。
…
顾怀夕闭了闭眼,眼角的一点余温渗到他的墨色衣衫里,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她能感受到他的愧疚,可也只有愧疚,男女之间愧疚之情是最浅薄的情绪。
她没有挣扎,低声说了句,
“你不必这样,我也很后悔这样做,其实有苏紫菀在你也并不会有事,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谢淮聿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不断的说着愧疚的话。
一声接一声,听着让人心肠发软。
顾怀夕心间苍白,她没有哭,反而有点可怜自己,两个人走到了末路,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才终于换来了男人的一点愧疚。
她的过去就像喂了狗,想一想还是很痛的。
她说,
“谢淮聿,若你真的觉得愧对于我,就请救出我的父亲,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一点请求。”
谢淮聿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这一刻,顾怀夕就是要了他的命,他都心甘情愿给。
他就这么抱着顾怀夕不肯放手,不管府里来来往往的眼神,他只想抱着她,感受她的存在。
顾怀夕终于推开了他,
“谢淮聿,三年婚姻,我为你付出了我所有的一切,而现在,我只求家人安好,若你能做到,我顾怀夕的生死从此都与你无关,你也不用愧疚,毕竟,这只是我们的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