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水埗基隆街的旧楼里,芯启科技的办公室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的苦涩、香烟的尼古丁味,以及挥之不去的焦虑气息。
“林生,远大电子的采购罗经理刚刚又打电话来了,语气非常强硬,说如果下周一之前我们还不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能保证在月底前交付至少五千片芯片的计划,他们就要启动合同里的违约条款了!” 黄耀龙放下电话,脸色难看地快步走到林轩身边,声音压得低沉,却难掩其中的焦灼。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顾维钧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面前的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电路图和仿真波形。陈家俊则在一堆测试报告和失效分析图谱中埋着头,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
林轩抬起头,脸上虽然也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冷静。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距离十一月底只剩下不到两周时间。
“老黄,你先稳住罗经理,告诉他我们正在全力以赴,最新的测试数据下周一一定给他。态度要诚恳,但底线也要守住,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林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转向顾维钧:“老顾,pmU的软件优化方案进展如何?”
顾维钧叹了口气:“林生,我们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软件层面的功耗管理策略,包括更精细的动态调频调压(dVFS),甚至尝试在空闲时关闭部分非核心模块。效果有一些,特定场景下峰值功耗降低了大概15%,平均功耗优化了10%左右。但距离远大要求的规格,尤其是在持续高负载下的功耗和发热,还有明显的差距。这根本上还是硬件设计的问题,散热冗余做得不够,pmU自身的效率也……”
林轩点点头,打断了他:“我明白。软件优化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这个结果预料到了。辛苦了,暂时先这样,把这个优化后的固件版本同步给测试组。”
他又看向陈家俊:“家俊,和台积电沟通的结果呢?”
陈家俊抬起头,脸色凝重:“林生,和台积电那边的工程师开了几次越洋会议,交换了我们的失效分析数据。初步判断,导致良率低的原因比较复杂,有几个疑点比较突出:一是金属层间介质(Imd)的平坦度可能存在问题,导致上层金属连线出现微短路;二是离子注入的均匀性似乎有波动;三是刻蚀工艺的控制精度,特别是在密集布线区域,可能存在残留物或者过刻蚀\/欠刻蚀。台积电那边承认近期这条0.5微米工艺线确实有些波动,但他们需要更多数据和时间来定位和调整。”
“时间……” 林轩重复着这个词,眉头紧锁。时间,正是他们现在最缺的东西。
远大电子的订单是芯启科技的第一笔大单,关乎公司的生死存亡和市场信誉。如果搞砸了,不仅拿不到后续款项,更可能在业内留下一个“技术不成熟、交付不可靠”的坏名声,对于一家初创公司来说,这几乎是致命的。
林轩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了几个来回。前世他经历过无数次芯片流片后的良率爬坡和debug过程,深知其中的艰难曲折。很多时候,问题并非单一原因,而是多个因素叠加的结果,需要设计、制造、测试三方紧密配合,反复迭代验证。
“不能等了。” 林轩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我们必须兵分两路,争取时间。”
他看向陈家俊:“家俊,你立刻整理所有详细的失效分析报告和我们的怀疑点,明天一早,你跟我一起飞一趟新竹!我们必须当面和台积电的工程师、工艺负责人坐下来,用最快速度敲定优化方案,甚至要求他们为我们插队进行试验批次(hot Lot)。”
“飞新竹?” 陈家俊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我马上去准备!”
林轩又转向顾维钧:“老顾,硬件的根本性改进需要重新流片,时间上来不及了。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带领设计团队,继续深挖软件优化的潜力,特别是针对远大电子Vcd机顶峰功耗的应用场景,能不能设计出更激进的、甚至牺牲部分边缘性能来保功耗的‘特供版’固件?同时,和黄耀龙一起,研究一下有没有可能通过提供外围散热解决方案(比如加装散热片)来补救?”
“这……” 顾维钧面露难色,“‘特供版’固件风险很大,可能会牺牲稳定性。加散热片也需要远大那边配合修改模具……”
“我知道难,但我们没有退路了。” 林轩拍了拍顾维钧的肩膀,“尽力去做。老黄,你这边也要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月底真的无法足量交付,我们需要一个能让远大电子暂时接受的替代方案,哪怕是赔款、打折,也要把损失降到最低,保住合作关系。”
黄耀龙沉重地点点头:“明白。”
“好,大家分头行动!” 林轩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时间紧迫,今晚能准备多少是多少,明天一早,新竹见!”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紧张忙碌的气氛,键盘敲击声、低声讨论声再次响起。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明确的分工和林轩果断的决策,让这群疲惫的工程师们重新燃起了斗志。窗外,香江的夜依旧喧嚣,而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一场关乎芯启科技命运的深夜鏖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