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双手在金砖上扒拉出两道血痕。
随后殿外传来刀刃入肉的闷响,紧接着,一颗头颅被踢进殿内,官帽滚落至朱承煜御座前。
“陛下,”
刘宏擦了擦手,语气又恢复慵懒,
“军饷的事,现在该怎么办呢?”
少年天子盯着那颗睁大双眼的头颅,喉间泛起强烈的呕吐感。
“回、回大伴……”
他终于挤出声音,
“太仓银……尽数拨给辽东。”
“陛下圣明。”
刘宏笑了,重新坐回交椅,指尖敲了敲扶手,
“袁大人,你听见了?若再敢说缺饷,下一颗人头,就该挂在你的辕门上了。”
袁崇焕深深俯首,不敢直视那双淬着冰的眼睛。
“退朝吧。”
刘宏挥了挥手,
“老奴下午要去查看新修的生祠——听说有人在匾额上刻了‘九千岁与天同寿’,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会说话。”
殿内大臣齐齐跪下,不敢抬头。
刘宏起身时,貂皮坐具发出轻响,惊得朱承煜浑身一激灵。
……
乾清宫的明黄帷帐被夜风掀起一角,朱由检甩袖扫落案头的《皇明祖训》,鎏金镇纸砸在蟠龙柱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混账!”
他抓起案头的羊脂玉瓶狠狠摔在地上,玉片飞溅间,忽然看见镜中自己的歇斯底里的模样。
“那该死的刘宏……”
朱由检盯着破碎的玉瓶,喉间泛起腥甜,
“蟒袍上绣着八龙,靴底踩着人头,竟连生祠都要刻‘与天同寿’……”
他忽然用力踹向雕花床榻,
“他莫非忘了,这天下姓朱!”
朱由检忽然想起方才早朝,刘宏的蟒袍扫过御阶时,绣着的龙首正好与御座上的金龙对视——两条龙,一明一暗,一活一死。
他猛地扯下交接预,砸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响。
“陛下息怒……”
随侍太监战战兢兢上前,却被朱由检甩来的砚台砸中额头,鲜血顺着官服前襟流淌,却不敢发出半句声响。
忽然,朱由检猛地甩袖,将殿内的太监宫女全部赶了出去。
他对着正北的蟠龙柱轻叩三下,砖缝里传来机括轻响,一道人影从梁上落下。
是他从小陪着他的暗卫“孤雁”,腰间佩着的玄铁短刃,这是唯有帝王亲卫才有的
“去!”
朱由检在暗卫耳边低语,
“召张百户与天津卫千户冯国安,子时三刻,乾清宫东暖阁见。”
他摸出块刻着玄武纹的令牌塞进对方掌心,
“记得要安全起见,这个令牌是身份证明。”
暗卫颔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阴影中。
朱由检扯了扯嘴角,
“刘宏……”
他对着黑暗轻声道,指腹擦过蟠龙柱上的血痕,
“你送我的玉镯,朕已经戴腻了。”
……
乾清宫东暖阁的铜漏“滴答”作响,烛火在防风罩里明明灭灭。
朱由检握着一卷《太祖实录》来回踱步。
三更梆子刚过,檐角忽然传来两声夜枭啼鸣。
他猛地抬头,只见张百户与天津卫千户冯国安已如鬼魅般立在月洞门前。
“臣参见陛下!”
两人单膝跪地,额角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
冯国安的铠甲在烛火下泛着暗红锈迹;而张百户身上的飞鱼服就表现出了皇帝对他的信任。
朱由检快步上前,亲手扶起二人:
“二位将军深夜涉险,朕心不忍。”
他望向冯国安肩头未愈的箭伤,声音发颤,
“听闻冯将军在海上浴血,朕却连军饷都……”
话未说完,已握住对方布满老茧的手。
“陛下折煞臣等!”
冯国安突然叩首,铁盔撞得发出闷响,
“末将之父曾为陛下亲卫。惨死于东厂诏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扯开衣襟,胸口赫然烙着“忠”字疤痕,
“这是末将十五岁时自刻的印记,此生只为陛下效命!”
张百户亦重重磕头:
“臣这条命,是陛下从诏狱死牢里捞出来的,早就属于陛下了。”
他摸出藏在怀里的玉扳指,那是昨天晚上叶璟带队砍下的。
“陛下,只是刘宏手下‘笑面判’陈无常的身份象征。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愿化作陛下手中的刀,直取阉贼项上人头!”
朱由检眼眶泛红,转身取出两坛御酒,酒坛相撞发出清越鸣响:
“来,与朕共饮此酒!”
琥珀色的酒水倾入杯中。
待烈酒入喉,少年天子突然掀开桌布,露出铺满整桌的舆图,朝天宫的布局图上,密密麻麻画着红色信息。
“五日后刘宏生辰,司礼监在朝天宫大摆宴席。”
朱由检指尖划过图中“万春殿”标记,
“届时京城东厂头目尽皆到场,朕要你们……”
他猛地抽出腰间藏着的匕首,刀锋削断烛芯,火苗“噗”地窜起,
“将这群阉贼,一锅端了,一个不留!”
张百户凑近舆图,指着宫墙标记:
“朝天宫三面环水,唯有东侧甬道可通。臣已控制顺天府捕快,让他们以‘防火巡查’为名控制要道。
但刘宏定会在暗处布下三百死士,需得有人正面牵制。”
冯国安拍案而起:
“末将愿率天津卫死士扮作乐师混入!”
朱由检摸出藏在袖中的密旨,明黄绢布上“除奸佞,清君侧”的朱批早已干透:
“朕已命御林军统领暗中集结,只要朝天宫火起,便封锁九门。”
他目光扫过二人,
“但在此之前,我们需得有人当诱饵……”
张百户与冯国安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臣愿往!”
两人对视的瞬间,都相互沉默了。
“陛下,末将愿往!”
冯国安率先打破寂静。
可话音未落,张百户已抢前半步:
“冯将军的天津卫需镇守九门要道,此等诱敌之事,理应由我锦衣卫担当!”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纵横交错的鞭痕,
“这些旧伤,便是拜刘宏的诏狱所赐,臣若不能亲手将他拖下地狱,死不瞑目!”
朱由检攥着密旨的手指关节发白。
冯国安突然单膝跪地,铁盔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张百户,你手下锦衣卫需暗中策应,断不可轻动!”
他转头望向少年天子,眼中泛起血丝,
“末将的死士已摸清朝天宫密道,只要能引开刘宏的死士……”
“够了!”
朱由检猛地拍案,案上的朱砂笔滚落,在舆图上划出猩红的弧线,
“朕不要你们争!朕需要你们相互配合。”
他的目光扫过二人,张百户与冯国安同时噤声。
冯国安忽然解下腰间铁胎弓,重重放在桌上:
“末将愿率百人扮作生辰贺礼的护送队,故意露出破绽引刘宏上钩。但需张百户的锦衣卫在暗处接应,一旦有变……”
“我会亲自带队守在东侧甬道。”
张百户握紧绣春刀,
“只要冯将军能拖住半个时辰,陛下的御林军便能完成合围。”
他忽然望向朱由检,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
“这是调令司礼监半数缇骑的凭证,臣已买通内监,只等时机成熟!”
朱由检接过铜印,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
“好。”
“五日之后,辰时三刻,朝天宫见。”
他拔出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此血为誓,不灭阉党,朕不配姓朱!”
张百户与冯国安对视一眼,同时抽出佩刀划破手掌,
“愿为皇帝陛下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