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宫内丝竹喧天,西域胡姬跳着胡旋舞。
刘宏端起夜光杯,琥珀色的美酒在杯中晃荡,忽然,他的余光扫过主位旁空着的龙椅,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皇帝呢?”
殿内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僵在原地。
李守中浑身一颤,慌忙跪倒:
“九千岁息怒,这就派人去......”
“不必了!”
刘宏猛地起身,蟒袍下摆扫落满桌玉盏。
他盯着阶下瑟瑟发抖的群臣,三角眼泛起血丝,
“去乾清宫问问,咱们尊贵的陛下,为何连给本督祝寿都不肯赏脸?”
半个时辰后,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陈安被东厂番子架进殿内。
他衣衫凌乱,发冠歪斜,却仍梗着脖子:
“陛下今日身体不适,特命奴才转告刘柱国,就不扫了您的兴致......”
“扫我兴致?”
刘宏突然逼近,美甲挑起陈安的下巴,
“他当自己还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
他转头望向李守中,眼中杀意翻涌:
“去,带二十个卫兵,把陛下‘请’过来。就说——这普天同乐的盛典,缺了皇帝,像什么话?”
陈安突然挣脱番子的钳制,扑通跪地:
“刘公公!陛下真的......”
“住口!”
刘宏一脚踹翻身旁的青铜香炉,燃烧的香撒在陈安脸上,
“本督的话,什么时候成商量了?”
他抽出绣春刀,这是喜事,我不想见血。
“告诉陛下,半个时辰内不到,后果自负!”
殿内群臣屏息凝神。
当陈安连滚带爬地跑出殿外时,刘宏重新坐回主位,冷笑如毒蛇吐信:
“今日普天同庆,喝酒喝酒!”
下群臣手下纷纷附和,慌忙举杯,谄媚赔笑:
“九千岁海量!”
玉盏相撞声参差不齐,殿中丝竹重又响起,却比先前低了几分。
朝天宫的铜钟骤然撞响第七下时,朱承煜的明黄龙袍掠过鎏金门槛。
九龙衔珠冠冕下,少年帝王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剑,扫过满殿蟒袍玉带的阉党与俯首帖耳的群臣。
“陛下您可算来了!”
刘宏半倚在榻上,美甲敲击扶手发出规律的脆响,
“臣还以为陛下忘了,今日是谁的寿辰?”
他刻意将“臣”字咬得极重。
朱承煜立在大殿之下,
“柱国功勋卓着,朕岂敢相忘?”
他抬手示意,身后宦官展开明黄圣旨,
“来人——读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宏公忠体国,功在社稷,特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读诏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刘宏手中的象牙酒杯“当啷”坠地,众人状态各异。
唯有杨涟死死咬住后槽牙,酒杯边缘被攥的很紧。
“好个剑履上殿!”
刘宏猛然起身。
他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记得史书里曹操“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后如何一步步架空汉室。
所以此刻三角眼泛起猩红,
“陛下这是将臣比作曹操?.”
“柱国多心了。”
“曹操乃乱世奸雄,柱国乃朕肱骨之臣,怎可相提并论?”
“不过柱国既受此殊礼,往后更要尽心竭力——莫要辜负了这‘入朝不趋’的恩宠。”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礼乐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
李守中缩在角落,看着二人针锋相对。
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司礼监密议时,刘宏把玩玉玺说的那句“朱家皇帝易溶于水”。
刘宏仰头大笑,
“好一个股肱之臣!陛下这赏赐,当真是折煞老奴了!”
他突然收住笑,
“以老奴平定十州叛乱、整肃六部之功,区区‘剑履上殿’,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朱承煜猛地踏前一步,
“平定叛乱?那是将士用命拼来的!整肃六部?不过是铲除异己!”
“刘宏,你当这朝堂是你家后院?还不够,要不要我再给你加个九锡,再封个一字并肩王?”
殿内群臣齐刷刷伏地,温体仁偷瞄着刘宏涨紫的面皮,周延儒抖如筛糠的膝盖,连东厂番子都下意识按住了刀。
唯有杨涟悄悄挺直脊梁,浑浊的老眼里泛起微光。
死寂中,刘宏突然抚掌而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陛下金口玉言,老奴受教了。”
他缓缓弯腰,蟒袍玉带摩擦出沙沙声响,
“既如此,臣就不强迫陛下了,还请陛下上座,与臣等共饮这......”
“不必了。”
朱承煜甩袖转身,
“柱国自个儿慢慢享用——毕竟,这满殿‘功臣’,可都等着您的赏赐呢!”
刘宏僵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李守中慌忙上前低语:
“九千岁,这......”
“住口!”
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刘宏面容扭曲,
“这小皇帝,当真以为咱家不敢......”
话未说完,他瞥见阶下跪着的群臣,突然想起三日前密信里那句“满朝文武,半数仍心向陛下”。
鎏金自鸣钟突然发出报时声,刘宏猛地甩袖落座,翡翠蟠龙榻被震得吱呀作响:
“开宴!”
他抓起夜光杯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蟒袍上晕开深色痕迹,
“今日谁扫了咱家的兴——”
他盯着皇帝远去的背影,
“咱家就让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
叶璟早就已经垂手立在乾清宫偏殿时,此刻目光在舆图上。
他望着天津卫到京城的朱砂线,忽闻殿外靴声急促的传来。
“叶爱卿!”
朱承煜的声音响起,
“张仁多和冯国安的安排怎么样了?”
“陛下,张百户已在宣武门待命。”
叶璟迎着朱承煜来到舆图前。
“冯国安的水师按照规划,此刻应该也到达了宣武门,但他麾下参将王顺是刘宏义子。”
“血誓在此,冯国安可信。”朱承煜直接抽出几人按了手印的素绢否认道。
“杨大人今早托人送了这个。”
叶璟垂手退后半步,拿出一份密信说道,
“陛下请看,冯国安的水师虽按计划抵达宣武门,但他麾下参将马维兴是刘宏义子。”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一处凸起的山峦,
“恰好处在扼守通州粮道的咽喉要地。”
“还有这个——戊字第三牢,关着的正是一年前被刘宏构陷的孙传庭。”
朱承煜的瞳孔骤然收缩。
孙传庭这个名字,曾是他批阅奏章时,反复出现的西北擎天柱;是刘宏掌权后,被冠以“畏敌避战”罪名投入诏狱的蒙冤者。
“陛下,孙督师旧部仍在京郊大营。”
叶璟抽出暗藏在舆图下的密报,泛黄的纸页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圈,
“若能救出孙传庭,振臂一呼……”
“传令下去,”
朱承煜突然转身,
“按原计划行事——顺便告诉杨涟,朕要亲自去诏狱接孙督师!”
叶璟正要退下,却见朱承煜伸手按住他肩膀。
“若救出孙传庭,那些被刘宏关押的忠臣……”
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素绢上的血印,
“朕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这大明终究属于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