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裴叔站在黑色迈巴赫前,他微微躬身,有条不紊地为温柒柒拉开车门。
那温和的笑容,让温柒柒有一瞬地晃神。
坐进车里看着裴叔慢慢悠悠启动车子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裴叔好像......已经在沈家很久很久了。
似乎是从她来到沈家之前,裴叔就已经跟在沈老爷子身边了。
那时她被沈二夫人带回沈家,是裴叔提前为她备好了换洗衣物,连带送到屋外的,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块不算太甜的巧克力。
再后来,随着沈知寒的脱颖而出,裴叔就从跟着沈老爷子变成了跟随在沈知寒身后。
身为沈家的高级总管之一,他身上好像一直有一种沉稳的气质。
像一块立于山涧瀑布之下的磐石,总能时刻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温和。
可就是这样安然自若的人,也会有慌乱到手指都在颤抖的模样。
温柒柒别开了头,望向窗外。
她记起了上次单独坐裴叔车的时候。
只是时间久远,已经记不清那是第几次循环了。
相同的车,相同的人,不同的神态,不同的心境。
虽然那天也是个暖洋洋的艳阳天,可当时的温柒柒可是持着一把蝴蝶刃压在裴叔脖颈上的。
她在用自己的、用他的性命、用一句“见不到二哥,我们都别想独活”逼着裴叔开车。
倒不是温柒柒杀疯了。
实在是当时情况紧急,她只有采取这样极端疯狂的行为,才能逼着裴叔跳脱剧情的操控,赶到沈知寒的身边。
只是......那时还是去晚了一步。
自晴空而落的阳光温暖。
所见之人的血液却早已褪温。
连带着的,那阳光落在迟来两人的身上也像是成了一种诅咒,隐隐发寒。
也是在那个时间,温柒柒见到了裴叔的另外一种状态。
一种......
近乎情绪崩溃的失态。
“小姐,小姐?”
管家裴叔的声音将温柒柒拉回了现实,视线重新交汇在车内悬挂的长命锁上,她长出一口气。
【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有机会】
【长命长命!这次我们全家都要长命!】
裴叔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温柒柒的神色,虽然不知道临出门前四少爷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看她此刻的神色......
估计是什么很沉重的话。
毕竟裴叔是看着几位少爷们长大的。
他们那些明晃晃暗戳戳的小心思,对裴叔来说像看少儿频道一样清晰明了。
只是对于小姐......
裴叔摸不透。
于是——
“小姐,我有心事。”
温柒柒一个恍惚:“......?您有心事?!”
裴叔方向盘打了个转:“哦不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有心事。”
温柒柒拄着下巴。
循环这么多次了,她还真没关注过裴叔的事情,尤其还是这种经典的零帧起步:“我有一个朋友”,她不由得有些好奇:“什么事?”
微风拂过,裴叔的声音稳重成熟:“他有个很喜欢的女孩。”
温柒柒眼神一亮:“尊嘟假嘟?”
【什么!剧情已经进化到裴叔都有自己的感情线了吗!】
管家裴叔:“......不是我。”
少女颇有兴趣:“我知道我知道,是你的朋友,你继续说呀裴叔。”
管家裴叔无奈地耸耸肩:“他们一起生活很久了,他同那女孩的关系一直都很亲近,直到最近......他越界了。”
【霍!裴叔这样憨厚老实人居然是主动越界那个人!这是什么?这是真爱啊家人们!把“真爱”扣到公屏上!】
裴叔:“......”
虽然他听不到温柒柒的心声。
但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丰富。
像是已经通过只言片语给他脑补了一场热闹哄哄的狗血短剧。
比如他前段时间追过的《五十岁保姆嫁豪门》。
裴叔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二爷说的“开导开导”小姐......真的是有必要的么?
这样满眼亮晶晶的小姐......会心生抑郁?
心生瓜田他倒是信。
“然后呢然后呢?”
这位好奇心盖过一切的小姐已经没办法安稳地坐在后座了,甚至把小脑袋凑了过来,迫不及待来问裴叔后续。
“后来......”
裴叔想说“后来那个女孩在车上疯狂听一个老大爷的瓜田大瓜”。
但想了想沈知寒那脾气,裴叔还是忍住了:“后来,那个女孩因为这段关系的极速变化而生出诸多不适应,最后还是选择了逃离,而我的朋友也日渐苦恼。”
“那肯定是你的攻势太猛吓到她了,裴叔。”
“?”
温柒柒又坐回了后座上,优雅地调整着坐姿,幽幽抬眸,像是久经情场的女海王风情无限地撩了撩刘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裴叔。”
管家裴叔又扫了一眼后视镜。
有时候其实蛮怀疑小姐的智商。
她好像很聪明,总是能猜出其他人语义之下的深意。
但她又好像在某方面很笨拙,关于她感情的问题......似乎总是被她用极其跳脱的思维从自己身上摘得干干净净。
就像现在。
明明已经这般明显了。
可她浑然不觉。
是......故意地忽略了这方面的全部思考么?
管家裴叔又回到了乐呵呵的状态,语气轻松:“你知道我朋友的苦恼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说吧裴叔!我就是你现在的小树洞!你都偷偷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跟二哥说哒!】
“他的苦恼是......他给女孩带来了情绪压力。”
“虽然这并非他所愿。”
“他的越界是因为按捺不住的喜欢,是因为荷尔蒙驱使下的失控,可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他的过错。”
“但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求得一个答复。”
“这样的情绪,小姐您可以理解么?”
温柒柒的笑意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你......哦不是,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喜欢,但是并不要求对方给出回应?”
裴叔点了点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无关那女孩。”
温柒柒若有所思。
裴叔乘胜追击:“虽然他没机会亲口对那女孩说,但我希望能那个小姑娘能想开——”
“不必为其他人自发的感情而自寻苦恼,他的喜欢是他的一厢情愿,并非是你的过错,也不该有你去承担他失责失控失调之后的余温。”
温柒柒好像听出来点他的意思,向着他挑挑眉:“裴叔,了解的好像很多?”
裴叔淡淡一笑,握紧了方向盘:
“小姐,您是独立的个体,其他人也是。既然都是独立,那予自己享乐,予自己清欢,便足够了。至于其他人的心思,小姐何必过分在意?”
他嘴角依旧扬着,语气温和:“不过也不重要,若他人的叨扰惹恼了小姐,二爷会替小姐亲手处理掉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事事依赖二哥的。”
少女垂下了眸子。
微风从车窗拂过,传来几分清凉。
细软的发丝随风而扬,在阳光下微微闪动。
她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了临出门前沈辞塞过来的那个香包上。
似乎是今早刚缝好的。
沈辞不善针线活,香包底部的针脚也草草地没有藏好。
但那气息很清香。
放至鼻尖。能嗅到清新淡雅的是栀子花花香。
稍稍能解一解舟车劳顿。
“四少爷,真是一如既往地贴心啊。”
裴叔的话从驾驶位传来:“不过四少爷还是多虑了,小姐坐我的车怎么会晕车呢,我开车可是很——”
他话没说完。
眼前突然窜出来一辆车!
裴叔见怪不怪,毫不犹豫地打了一记漂亮的方向,车身在急速中灵巧地一侧,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几乎擦着对方车身险险掠过,语调依旧很稳:“稳的。”
而后座由于车身极速甩动而发丝有些凌乱的温柒柒:“......”
要不是她在前125次循环里早就习惯了裴叔的稳中带疯,在他开口那一刻就早有防备,现在估计就被裴叔甩得晕头转向,狂吐不止了。
只是这一大早的,温柒柒还是有点难以承受,顺着窗外呼吸着新鲜空气:“确实......挺稳的。”
怎么能不算稳呢?
这不比裴叔发起疯来,库库撞大墙直线甩出十八弯稳多了。
天随人愿。
管家裴叔最终还是“安全”地把温柒柒送到了Luménaire总部楼下。
少女刚和他道别转身都不超过三秒,沈知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连带昨晚沈知寒特意给他换的来电铃声都带了些催促的意味——
“裴叔晚接电话扣绩效了哈~”
管家裴叔:“……”
三少爷这句话……二爷什么时候录下来的?
电话接起。
男人的声音有些不悦:“你说的话......是不是太明显了,裴叔。”
他沉静的语气中掺杂着责怪:“说教的意义那么明显,她日后会抵触与你接触的。”
“二爷,小姐已经不是孩子了,这种小孩子才有的脾气小姐早就戒掉了。”
电话另一端停顿了一下。
旋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戾地摔了出去,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一两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随之而至。
二爷他……好像在处置什么人。
沈知寒甩了甩手上脏污的血渍,又拿起电话:“你刚刚……说什么?”
管家裴叔笑起来,丝毫没有畏惧:“二爷,我说小姐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打算。”
男人的声音忽地沉了沉:“在我这,她可以永远不用长大。”
裴叔接的很快:“二爷,宠溺不等同于圈禁。”
“您要给她独立成长的空间,要将她培养得足以与您并肩,甚至超越您的位置,要让她卓越非凡,要让她位居高位,要让她无论身处何处,都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不再受任何欺负。”
“这是您向夫人亲口承诺的。”
沈知寒看了眼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向身边人扬了扬眉。
手下人领意,把“人”拖走,声音冷淡:“敢袭击二爷的车,还是小姐坐着的车……真有种啊。”
沈知寒避开身后血腥的场面,推开门站在阳光下,银色的短发被他略有些不耐地撩到额后,回复裴叔:“我都记得,也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裴叔摇下车窗,视线追随在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二爷,我和小姐交流的过程不重要,小姐心情愉悦的这个结果对您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旋即:“所以裴叔你昨晚和我说的你有四十几年的感情史,在感情咨询方面无所不知,一定能妥善且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开导柒柒......是逗我玩的?”
裴叔一边憨笑一边打着方向盘准备逃离:“我和二爷同生共死十余载,怎么会欺瞒二爷呢?”
“那你这算是妥善处理?”
裴叔偷偷踩下油门脱离既定路线。
耳边风声呼啸,他笑得自然:“怎么能不算呢?”
沈知寒看了眼手机上迈巴赫的定位,悠悠开口:“裴叔,绕原路可不是你的习惯。”
声音渐沉,他发号指令:“现在,回来见我。”
—
别墅内。
餐桌旁只剩下三个人。
沈允,沈辞,沈妄。
沈家这辈唯三的名字单字兄弟齐了。
沈允大快朵颐,打算吃饱就回去补觉。
沈妄却有点兴致缺缺地搅动着勺子,清澈的眸子时不时抬起瞄一眼对面依旧冷着脸的沈辞。
半晌,他很直接地问出口:“四哥和她说了什么?”
沈辞头也没抬,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你不需要知道。”
“但是柒柒好像......现在很抗拒和你接触诶,四哥。”
伤口撒盐。
沈辞没有理会他。
沈妄向后一仰:“身为上层猎食者的鹰,居然这样莽撞……”
他笑得坦率阳光:“你现在是不是……算出局了?”
沈辞抬眸,眸底覆了层寒霜:“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
“是我什么?”
沈妄笑得更为得意。
沈辞眯着眼睛,他的动作缓慢下来:“你……是不是……”
“也能听到她的心声?”
一直没搭理他俩的沈允忽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