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里,监房里24小时都是照明的,区别只是在于晚上的灯光偏黄色一点,可白天为什么灯还要亮着呢?没有什么意义呀,难道是这个灯光的线路跟监控的线路是连着的,没办法开一个关一个?应该不至于,这种地方设计精妙,这种小失误应该不会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白天灯可以关掉的,只是值班人员没有去关而已。也许是宁致远在农村长大,他小时候家里刚安上电灯的时候,父母都是非必要不开灯的,很多时候依然是点着煤油灯,你说他们是点煤油灯习惯了?那倒不是,是人都会享受的,没有听说有好的生活条件有人会说不好意思,我要等一等再去享受因为我之前生活习惯了。真正的原因是父母嫌电灯浪费电,到时候电费太贵了交钱会心疼,小时候宁致远因为不随手关灯不知道被父母骂过多少次,所以宁致远也是被迫养成了开灯关灯的习惯,进而时间长了也养成了在一片漆黑中更容易入睡的习惯,所以他在外面的时候,是有点稍微的强迫症的,出差在酒店里睡觉,都要把房间里所有的亮光都关掉才能入睡,不然老是感觉脑袋里有东西没弄好,没法完全放空,就连电视机上的那一点红色的点状的电源,他都要把插座拔掉,让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后才能快速入眠,但说实话,这倒不是因为跟父母一样发自内内的想要节省电费才这样做的,只不过是在压迫之下久而久之形成的条件反射罢了。其实自从上了大学离开家之后他也慢慢不这样了,可突然有一次,他半夜醒来上厕所,一睁眼就感觉到电视机上那个电源闪着的点点的红光格外的刺眼,跟周围一片的漆黑相比格格不入,就好像一个囚徒,如果手链脚链都带着,也许就习惯了,不会感到太大的不适,但如果你把他的脚链去了,那手上的那副手铐就突然间变得极不舒服了,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了,这是同一个道理。后来宁致远再去住酒店,每晚睡觉前都要把所有发光的东西全关掉,然后躺在床上,睁眼看看周围确实一片漆黑了,闭上眼睛,稍等一会,再再睁眼看看,确认过才能安然入睡,这就有点上升到强迫症的精神问题上了,当然了,我们也没必要一谈强迫症就色变,讲实话,像这种小的形式上的强迫你自己在内心接受它就好了,跟它和平相处就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怕就怕很多人有一些形式上的小强迫一时间无法克服但内心又认为这种强迫是不好的,那就太拧巴了,没必要,你说你又克服不了,去做了还要有心理上的负罪感和内疚感,何必呢,克服不了就去做,做完了再去做别的事,一点小的形式上的强迫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再说了,你的时间也没那么珍贵,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总之不要在思想上轻易的否定自己,要有自己好坏的标准,有些东西不是社会上大部分人认为是坏的它就是不好的,不绝对的。就像宁致远这个小强迫,有啥的,关关灯、关关电视、确认下周围是否一片漆黑了,能花多长时间?所以啊,人那,千万别太和自己较真,不然日子会获得很拧巴,那你要说我就是享受过拧巴的生活,那也很好,只要你能享受其中就可以,关键是要找到自己享受生活的方式,不在于形式。曾几何时宁致远觉得这个习惯肯定是改不了了,不然怎么都难以入睡,可现在,突然把他放入这样的情境中,刚开始第一天的时候他都根本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外面那么难克服的事情,放在这个时候竟然连困难都不算,看来,环境对人心理的影响真的是太可怕了。归根结底,人还是对自己太好了,或者说是根本不愿意逼自己,不迫不得已逼到一定的份上,都很难下定决心去改变。就像戒烟一样,宁致远是不抽烟的,但是监房里的很多人在外面基本都抽的,宁致远就好奇的问他们在里面没有办法抽烟难不难受,大部分人都说还好呀,没啥特别难受的,这就颠覆了宁致远之前对于戒烟很难的认知。宁致远之前一直以为,那些在外面一直没有戒烟成功的,应该都是突然间不抽了身体上会很难受,就像戒毒的毒瘾犯了发了疯似的,所以就因为这样烟才难戒,可这样一聊天一调查突然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既然没烟抽也就这样没啥不舒服的,为啥戒个烟这么难?说白了,人在外面,就是不愿把自己逼到那个份上而已,谁会愿意给自己找不舒服呢,对吧,更何况屈服下还能更舒服,那就更不可能逼自己了不是。
看着昏暗的灯光,听着两边并排躺着的人的呼噜声,又看看站着的那两个值班的嫌疑人,都已经困的站不住了,宁致远不禁想起了之前在外面的种种生活。首先感到的是愧疚,当然不是对当事人的愧疚,是对家人的愧疚。首先是自己的父亲,父亲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田间劳作,省吃俭用,用透支身体健康的方式解决了家里四个孩子的生活和上学问题。直到宁致远被抓的前几个月,宁致远的哥哥宁明志才把父母接到他所工作的城市生活,给老俩口租了个房子,并在小区里找了保洁的工作,由于父母一直在农村种地,人也老实实在,干活又能吃苦耐劳,不怕脏不怕累的,在保洁那里面试的第一天就被录用了,面试他们的主管像捡到宝一样说像他父母这样踏实实在干活的现在基本找不到了。有一次,宁致远去看望父母,宁致远的工作和父母不是在同一个城市的,他开着车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穿着保洁的制度,一手拿着苕帚,一手拿着铲子,在那里扫着垃圾,一旁有个穿着正装的稍微年轻点的人,一会指指这里,一会指指那里,指到的地方,那个保洁就弯腰恭恭敬敬的清扫,宁致远车子开过去要停他在旁边,只见那个保洁微笑着很恭敬的站到了一旁,宁致远从车窗里看到那个保洁正是自己的父亲,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掉眼泪,可能他觉得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到大城市打工,唯唯诺诺的听着别人的指挥,这样显得自己很没本事,不应该是让父母来享福的吗?再到后来,父母知道了小区里有人专门收废纸箱什么的,可以捡来卖钱,他们老两口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就在小区里和地下停车库的垃圾桶边上晃悠,到每个垃圾桶旁边找废纸箱,有时为了多拣点,从一晚上出去一次,到出去很多次,有时甚至要等到晚上11点再出去一次,才回来睡觉。你说有一天让他们别去捡了,吃完晚饭带他们去公园逛逛吧,他们还不乐意,是发自内心得不乐意,就觉得去逛公园要少捡很多纸箱。吃饭也是舍不得吃,宁致远给他们买的肉啊,菜的,都要等到下次宁致远再来一起的时候才舍得吃,平时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就是白菜咸菜的,水果就更不用想了。有一次,宁致远跟着他俩一起出去晃悠,没办法,拗不过他俩,一定要下去找纸箱,一天都不能落的,由于怕被别人捷足先登,三个人就分开去找,后来宁致远在不远处一个垃圾桶旁边突然看到了父亲竟然拿起别人扔掉的坏掉的葡萄快速的塞进嘴巴里,他顿时无语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买了一大串葡萄放在冰箱里,并嘱咐他们赶紧吃掉,可过了一个礼拜宁致远再去看他们,葡萄在冰箱里都萎缩了他们还没吃完,就因为他们太省吃俭用了,你说别人扔掉的快要坏掉的葡萄,是,不花钱,你捡起来吃就算了,自己儿子花钱买的好好地葡萄你不吃要放坏掉,简直是不可理喻了吧,怎么想的?宁致远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对他们发了很大的火,可他们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也不说话,更不解释,然后后面也还是一样的省吃俭用。没办法,宁致远也知道他们就是省吃俭用的习惯了,不然父母不靠省吃俭用的话一辈子就靠种地怎么能供家里四个孩子读大学?有时想想也理解了,都是好心嘛,都想着为对方好嘛,只不过有观念上的差别,这就是代沟嘛,没办法消除的。再到后来,父亲突然骨折了,说是也没搬很重的东西,就稍微一用力就骨折了,到医院一查,辗转多次医生确诊了是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骨转移了,是因为癌细胞破坏了骨头的正常组织所以才会这么轻易的就骨折了。宁致远一下傻眼了,医生说这个病很难治,全世界得病率和死亡率最高的就是肺癌了,情况不好的话可能不到一年人就没了,宁致远听完之后瞬间愣在了原地。他是多么的懊悔啊,突然间觉得不知道自己天天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不父母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赶紧给他们做个体检,这样不就可以早点发现了吗?自己天天忙来忙去,离父母这么近了也没经常去看看他们,也没心思带他们到处逛逛。现在好了,人也被抓进来了,面都见不到了,甚至都可能有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永远的、一生的遗憾,再懊悔有什么用呢?人难道真的是只有在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吗?看来有些道理,我们是没有真正明白的。道理是前人在经历了痛苦之后总结出来的,是用来警醒世人的,但很多人都是明白道理,却没有把道理中包含的警醒真正理解并落实到位,就像我们都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一样,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个道理是警醒自己在父母在世的时候多陪陪他们尽尽孝心的?更多的应该都是在父母离世之后突然又想到了这个道理而抱着无尽的悔恨与遗憾吧,这样的话不还是跟前人一样吗?所以啊,道理永远应该是用来警醒世人的,如果只是在重复了前人的类似经历之后再想到前人总结的经验教训,那这样的经验教训没有任何意义。
再者就是对妻子的,妻子对他来说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的,之前也提到过。两个人在24岁左右的年纪就走在了一起,每到周末、节假日就相约一起到周边的各种景点去玩,理所当然应该每次都是很开心的事情,可是宁致远认真回想了一下,基本每次出去玩都会被他莫名其妙的暴脾气搞得一团糟,每次都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宁致远就大发雷霆甚至破口大骂,一直要把她骂的哭哭啼啼为止,还要让她反过来安慰自己和自己和好,现在想来其中的缘由也是要进行深刻的反省和改变的。宁致远认真思考着,一个应该是自己的性格问题,他太自卑了,从小就自卑,不太敢表达自己,以至于在感情的世界里也没有安全感,现在想来他内心当时的想法可能是这样的,就是如果他都这么过分的对她了她还能对他不离不弃,那就证明她是有多么的爱他呀,他想要有个人能这么爱他,所以就肆无忌惮的每次都通过这样的试探来满足自己的阴暗心理;再一个呢应该是工作上的原因,随着自己跟客户之间资金往来的频繁,很多不顺心的事情也让宁致远变得心烦意乱,烦躁易怒,但又无法将这种怒气发泄给客户,就这样憋着,那总归是要发泄出来的吧,惟一的发泄口也就是自己心爱的人或者家人了,可父母年纪大根本不能理解宁致远工作上的事,说了也是白搭,刚好宁致远的妻子也在公司工作过,有些事跟她倒倒苦水还是可以的,可每次一说到这种资金往来的事,宁致远其实内心都是想得到妻子的认可的,这样就是不管我说什么我有什么抱怨,你都认可我的抱怨就好了,有时候人们找人诉说苦水,无非就是想得到别人的认同甚至同情,这样自己也算得到了发泄和安慰,可是宁致远的妻子每次都会跟他说这件事哪里哪里做的不太对,都不建议他这么做,他那时哪能听得进去呀,直接就暴跳如雷,现在想想,妻子才是对的,她才是真的为自己着想。再后来妻子怀孕了,宁致远之前每次看到萌萌的小孩就很是羡慕,很想自己也赶紧有一个,还说要是也孩子了,那就肯定不能再发火了,啥烦恼也没有了,可后来也没做到,人就是这样,老是会说等怎么怎们样了,就啥啥啥,都是屁,只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合理化自己当时的错误而已。因为两个人工作也不在同一个城市里,妻子和另外两个女孩一同租的一个三室的房子住着,自己上下班,自己产检,宁致远也只能是偶尔过来下;再后来妻子要生了,因为两个人也没能力买房子,就只能回她老家父母家里生,当时因为早产,半夜宫缩了,宁致远离得太远只能等早上最早一班的高铁过去,等他人赶到医院妻子早就生完了,记得之前宁致远还跟妻子说,真的搞不懂那些连妻子生孩子人都不在身边的人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个更重要的呢?我要是女的我是绝对不接受任何生孩子老公都不在身边的借口和理由的,可事情就结结实实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妻子也没有一言一语的抱怨,后来妻子就辞职在家带孩子,她妈在家里帮她一下。妻子是重点本科毕业的,比宁致远专科的学历好多了,在农村的老家里,免不了村里人说闲话,说读了大学又能怎样,不也是在农村呆着,这些风言风语妻子是不在乎的,就像她这样的条件在本地随便找一个人嫁了,也是有车有房,家庭条件不错的,可她就是顶着巨大的压力选择了宁致远一样,她说生活是她自己的,她要首先符合自己的心意吧,就这点,宁致远现在想来内心真是感动,看来他的境界比妻子相差太远。光是这也就算了,因为在大城市里呆惯了,想偶尔看个电影、喝个奶茶、吃顿像样的火锅都不可能了,农村里没这个条件,妻子偶尔也会抱怨下。宁致远当时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每个月也就回家个两三趟,心思也不在家里面,孩子也没抱过几次,后来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诊断出了先天性髋关节脱位,治疗起来很麻烦,孩子很受罪,妻子内心很是责怪自己,她自己认为是在怀孕期间没有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才会这样,可宁致远现在想来,都是因为自己没有照顾好怀孕的妻子,他这几年几乎所有的负能量和坏情绪全数都抛给了妻子,可妻子一点怨言都没有说过,也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孩子的病还没看好,要经常到医院复查,从妻子的老家到医院开车要四个小时,他被抓进来的时候孩子的病还没看好,这下好了,去医院也没人开车可以带着去了,妻子辞职在家没有工作也没有经济来源了,孩子从小也没有奶水,全靠吃奶粉,奶粉一罐400左右,一罐只能吃差不多一个礼拜,这样一来一个月光奶粉尿不湿看病啥的都要好几千,他不在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想着想着,宁致远越想心理越不是滋味,于是干脆坐起身来,跟值班的人打了下招呼,表示自己没啥事,就是睡不着而已,躺着难受,就起来坐一会。在里面不管你睡不睡得着,都得躺在板上的,晚上是不许坐在板上的,值班人员如果看到你坐在板上,会误以为你是想不开啥的,可能有自伤自残的风险,按规定是要马上按铃报告管教的,所以宁致远第一时间打消了值班人员的疑虑,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趴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半个头(在里面睡觉也是不能蒙着整个头睡的),借着昏暗的灯光,打算给妻子写一封信。这里还要插一句,在看守所作为嫌疑人是禁止和家人有任何书信往来的,连面也见不到,反正就是要杜绝和家人的一切联系,有事只能通过律师来传达,目的是怕嫌疑人和家里人联系串供啥的,对案件的侦破有不利影响。但是规定是规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这么一种情况是可以打打擦边球的,(要说打擦边球咱们国人可都是一把好手,无论在国际上还是在社会上,都令人防不胜防),就是有的嫌疑人虽然暂时被抓了,但可能事情比较小或者是证据不足之类的,检察院有的是不进行批捕的,不批捕的话到期在看守所就直接放票了。每当房间里有这种可能的嫌疑人时,大家就会提前写好小纸条准备着,上面写上想说的话和家人的联系方式,然后要么在要放票的嫌疑人穿的衣服的边边角角或者隐秘的地方撕开一个小洞,把纸条塞进去,或者把鞋帮鞋底扯开,将纸条塞进去,这样尝试着带出去期望能有可能和家人取得联系。当然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一来要看这个人靠不靠谱,二来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去帮你,毕竟放票的时候要经过严密的搜身的,如果被搜到了存在这种行为,那人家也是要受处罚的,谁会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呢不是,对吧。但说到风险,也不只是帮忙带纸条出去的人有这样潜在的风险,在里面写纸条往外发的人也是有潜在风险的。什么风险呢,有时想想大家心里都清楚,能进来的人,说实话大概率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别人带话出去,那人家势必就要联系你的家人,那么问题就来了,万一这个人心术不正或者有其它企图呢,你想想本来人被抓了家里人联系不上肯定都是着急的,因为没法联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那不都是像捡到宝了一样吗,家里人心想既然你在都把联系方式给他了,那最起码这个人你是信任的,那家里人的防备心也会少很多,都会认为他提出的要求就是你的意思,对吧,但万一人家心术不正就利用你家人的这个心理索要些财物呢?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有的人家里因此被骗了很多钱的都有,在里面的人也是后来才通过律师发现的这个事情。所以啊,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又能去怪谁呢?人心叵测,每一个决定都面临着人性的考验,只能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最近房间里有一个宁致远的老乡,因为有盗窃的嫌疑被抓进来,听他自己讲,承办来找了他五六次了,也知道他是个惯犯了,进来过那么多次,承办的意思是这次也别麻烦了,让他自己承认个大概关几个月就出去的口供好了,这样大家都方便。宁致远也是进来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的他以前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就拿这个人来说,连犯罪都能当成一门营生去干,而且像他这样以盗窃为职业的人还不在少数,而且也是有自己的职业圈子的,也经常探讨些技巧,分享下经验啥的,在他们口中也算是一番江湖也有江湖地位和诨号啥的。像他们这个职业惯犯有两种套路,一种是小偷小摸,频繁作案,就是偷偷手机、电瓶车之类的,每次也就几千块钱,抓到了也就几个月的事,忍忍就出来了,听他们说干十次都不一定能被抓到一次,这样的买卖划算啊,收入还不少,宁致远心想这在统计学上用概率分布来形容的话,就是标准的右偏分布,即大概率的小收益经常发生,但巨大的收益嘛很小的概率发生,他们是以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为生存理念的;另一种呢,就是所谓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每次都是精心熟虑的做好完美的准备,不经常干,但干就干票大的,同样,这在统计学上用概率分布来形容的话,就是标准的左偏分布,即大的亏损也只有很小的概率会发生,但是小的亏损会频繁发生,但这也可以接受,反正不伤元气,后面一把就可以再赚回来。宁致远这次碰上的这个老乡呢,本来他这次也计划了很久是妥妥的干了票大的,但小概率事件发生了,被抓了,虽然被抓了但估计是承办没找到足够定罪的证据,可又觉得不能白白抓了,总要意思性的判几个月走走过场,不然面子上也挂不住,嘴上嘛肯定是说也是为他好,他们也懒得深究了,真没想到承办也会卖别人人情,还是以这种事情的这种方式。可越是这样这个老乡就越觉得承办是在给他玩心理战,他才不相信承办会那么好心呢,哪个承办不是抓到了就一心想着把他们往死里整,毕竟他们的业绩也和他们办理案件后罪犯财产刑的金额数量挂钩的。那么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路要么是死扛,拒不认罪,这样的话两种可能,一种是如果承办实在无法找出足够定罪的证据,那他就直接放票了,但也存在着另一种可能就是如果他这种强硬的态度真的激怒了承办的话,承办也给他死磕到底,那就得不到便宜了,毕竟承办也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力,零口供硬判下来的也不在少数,有时候承办愿意跟你讲道理那还真的是给你面子了。另一条路要么就按承办的意思走,乖乖关几个月也就出去了,反正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里面的生活也是轻车熟路了,因为以后也是长期和承办打交道的,关系搞僵了万一哪次真的落人家手里了,那可是一点情面都没有了,现在这样有机会卖个情面,对自己未来也是好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的道理他也懂。可真的这样做了也不是没有坏处,要是这次开了这个口子,那以后还是这样被抓的话岂不是每次都要稀里糊涂认个几个月的官司吃了?这不仅是对自己职业的不尊重,对自己来讲这也无异于是种屈辱,有时想想宁肯站着死也不肯跪着生了,谁还没点骨气呢?丢了这个骨气就要被圈子里的人笑掉大牙了。老乡自己认真复盘了下作案过程,自认为很是缜密,相当完美,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小辫子被抓到,那索性就拼了。宁致远就看上了他这种骨气,再加上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之前聊天时两个人就说好了,谁要能放票的话及帮对方带封信出去,你还真别说,有些个个性,像江湖义气这种类型的品质,在他们这类圈子里的人的内心重量,那真的是至高无上的,是绝对的虔诚的,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这可比那些嘴上信誓旦旦的说着或者是通过利益捆绑实现的,那稳固性和可靠性不知道要高了多少。通过利益捆绑,理论上确实蛮符合逻辑的,可是仔细用逻辑再深入分析下,利益还分大小呢,还有不同的标准呢,还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呢,还分这时的利益和那时的利益呢,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之前就说好了后来却反戈叛变的?有着太多的因为利益发生变化而反叛的例子了,有时想想还不如人家这种人的江湖义气来的实在,更能靠得住。所以呀,有些个语言无法描述只能用行动去证明的“道”,本身是无偏好的,无对错的,人们总是很喜欢将事物进行分类,什么好人坏人,并由此引申出来一些高尚啦卑鄙啦的词语,说实话这都是人类自己发明出来的概念,跟“道”本身没什么关系,或者说唯一的关系就是两者之间没有关系,“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就是这个道理,战场上战友之间的同生共死是义气,人家这个江湖上盗亦有道也是道义,在执着性和坚定性上没什么分别,是无二的,你不能说前者就比后者高尚,这是说不通的,那你要说战争中的同生共死更高尚,那还要看站在谁的角度上看呢,小日本侵略我们的时候是不是在战场上?那人家相互之间的舍生奋战是不是也很高尚?这可不是所谓的偷换概念,那你又要说了,狗日的他们那是侵略,我们是正义的反抗,出发点不一样的,那你要这样说的话真该去看看小日本又是怎么跟自己下一代描述这场战争的,在他们的教材里你也能看到所谓的正义,所以啊,“道”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不仅其形无法被描述,其神更难,这只有自己用身体去践行,用灵魂去感触了。
宁致远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写封信给妻子,于是,他提起笔,慢慢写了起来。“亲爱的妻子,见字如面。很久没有和你说说心里话了,你知道我是一个不善于当面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人,现在每天晚上睡不着,都准备了好多话想对你讲,可真的拿起笔来,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进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其实早已经认识到自己以前在外面的生活是多么混乱和混蛋,我会反复想到咱俩在谈恋爱时我们度过的每一段时光,似乎每一段时光中都有我的无理发飙存在,甚至在你怀孕时和有了可爱的女儿之后,还更加变本加厉了。我都无法想象你当时是如何人忍受的,我很懊悔那时的时光本来应该是美好的,却因为我的愤怒而没有给我们留下美好的回忆,我更懊悔我本来就很幸福的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女儿很可爱,你父母对我也很照顾和包容,而我却没有早早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好好的去珍惜这一切,更没有好好的去体会和享受。人在里面在这样的情境下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在外面的生活完全走偏了,突然觉得原来那时困扰我的烦恼以及因此而发的坏脾气真是好无意义,突然觉得以前看重的那些事真的是一文不值,多带你们出去玩玩、吃吃喝喝、多参与你们生活的点滴,把重心和精力多放在家庭上,享受生活本身的美好,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当然这也会是我以后生活的全部意义。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态度,明确了未来生活的方向,懂得珍惜感恩和知足,有了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应该是这次经历带给我的最大收获。我曾想,如果我继续以那样的生活状态那肯定是不可能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甚至还会影响女儿的正常心理健康和性格的养成,如果不能克制自己的暴脾气,那亏欠你们的只会越来越多,与此相比,现在缺席你们生活的遗憾,应该也是一个警醒的转折,我会重新塑造自己,提升自己,方不负这段生活的磨砺。
说这些,是想让你了解我现在的心理状态,不用为我担心,我一切安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办法陪在你们身边,去尽自己应尽的责任,每天晚上躺下都会想想你们这一天会是怎么过的,过得开不开心,想想你跟我说过的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幻想下要是自己也在该多好,连做梦都会想,也只有想着这些才能入睡,才能减轻对你们的思念。目前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们会慢慢习惯没有我的生活,慢慢的我会变得不那么的重要,人都说时间是残酷的,它可以抹平一切伤痛、冲淡一切情感,是不以人德意志为转移的,我好害怕会有那么一天,就像我害怕我爸的病会给我带来终身的遗憾一样,我希望将来的我可以有机会弥补我所有的遗憾,但时间会一直向前,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驻足。现在想来我们从相识到相恋再到有了可爱的女儿也就才三年多点的时间,可中间就经历了多少生活的变化啊,而在未来的时间里,担心你们的生活却又无能为力是我将要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我爸那边还有我哥和我两个姐照顾,而你,却缺少了精神上最为重要的依靠,并且还多了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除了对你深深的愧疚之外,我更想你能活得开心幸福,一定不要再委屈自己,经济上我剩余的工资全部交给你,该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问我,更不用想着给我留,本来也没剩多少了,你全全支配就好;至于生活上,我想我也不能自私的让你一直等我,这虽是我心中所愿,但如果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你也不要排斥,更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不用考虑我,更不用担心我,我在里面生活规律,没有压力,一定要多为自己考虑,别委屈了自己,只要照顾好自己和女儿,你们活得开心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之所以写在最后,除了一直在犹豫纠结要不要说这个之外,更多的其实是不舍地说、不愿意说,我绝不担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只是觉得我已经没有资格让你在将来的生活中有一点点的会因为我而有所顾虑,我想让你无论有什么想法无论做什么选择至少在我这里都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这是只属于我们夫妻之间的话,我相信你肯定能懂我的意思。当然这也是这封信中我唯一不想使之有用且写了就会反悔的一段话,因为我不舍得,非常非常的不舍得,算了,那就允许我最后再自私一次吧,我重新说,我还是无比的希望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一直都在,不然,我又能去找谁呢?篇幅有限,至此搁笔,勿念,爱你的老公。
写完之后,宁致远又从头到尾的认真读了几遍,果然是应了唐诗里的那句“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了,此时的宁致远,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