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人看样子也是个世家子弟,为何你会与他有如此恩怨?”
坐上陆逸的马车,宁世子絮絮叨叨说个不休,一会儿问陆逸怎么练得好身手,一会儿又问他如何躲开那棍棒。问完了动手细节,他又问起和杜子腾的恩怨来。
陆逸只好如实交代:“这人名叫杜子腾,乃是户部杜尚书之子。他与我素有恩怨,早年间常与我那弟弟合伙欺辱我。”
“弟弟?欺辱你?”
宁毅张大了嘴直翻白眼,摸着脑袋犯迷糊:“我怎听不明白,令弟联合那杜子腾,与你为难?”
陆逸点头:“不错,实不相瞒,我乃工部尚书陆振轩之子,与这杜子腾本无恩怨,只是他与家弟素来相好,便与我看不上眼了。”
“陆家?你竟也是世家子弟?”
宁毅一惊:“那你为何会做起这酿酒买卖来?又为何那杜子腾与令弟相好,便与你结怨?”
许是陆逸身份叫他意外,一时间大脑宕机,这宁毅接连抛出数个问题来。
陆逸苦笑两声:“这事说来话长,我本是家中嫡长,不过家母早逝,而我那两个弟弟乃是续弦所生。因此那二人早看我不顺眼,一直想除我以图嫡长之位。”
“竟有此事?”宁毅眉头一皱,面上泛出怒意,“为人兄弟,竟为了争嫡夺利,暗害自家兄长,当真禽兽不如!”
他这般义愤填膺,倒出乎陆逸预料。陆逸本没打算借其手打击报复,便将话题扯开:
“至于我贩卖酒水,那是因为此前因家中争斗,我已搬出陆府,自立门户。”
宁毅又是一惊,睁大了眼:“自立门户?”
陆逸点头,将先前被下毒放火,与陆显的争斗大略道出:“我本对那嫡位并无兴趣,如今离了是非之地,自力更生反倒自在。”
“说得好!”
宁毅听得极是动容,不住嗟叹点头,听到最后更是拊掌大叫:“陆兄此言,当真振聋发聩!我等大好男儿,就该恣意潇洒,不受拘束!”
看他面露激动,似对自己的经历颇有感触,陆逸不由脑门冒汗。
这位世子殿下,该不会也与自己有相同经历吧?
他是世子,府中定也有不少兄弟,说不得也有王储之争。
又或是,皇家规矩森严,这世子看来又是个散漫性子,说不得受不住家族管教,一直渴盼自由。
思来想去,陆逸觉得第二种猜测更为靠谱。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万一惹得这世子浮想联翩,也学着自己叛逃离家,那不就麻烦了?
那平王找上门来怪罪,咱哪里顶得住啊?
“额,其实自立门户也未必潇洒自在……”
陆逸口风一转:“就拿我现在来说,手下有好些人要养活,又苦无生计门路,便想着酿这美酒出去发卖,或能挣些银钱。”
宁毅缓缓点头:“陆兄不仰仗家族荫庇,自力更生,叫人钦佩。你那酿酒本事又如此高超,更叫我等叹服。”
陆逸笑道:“旁门小道,不足挂齿,说来也得多谢世子殿下,为我引路帮忙。”
宁毅抱拳:“好说好说,陆兄才能过人,所制佳酿世间罕得,总有一日会大放光彩。”
陆逸忙也抱拳:“世子谬赞,今日见世子也带了酒水前去造访雾隐居,难道你也喜好杯中之物?”
“额……”宁毅眉头一颤,“其实……略懂而已,我只是投其所好,知道那道隐老头儿喜好酒水,才以此相诱。”
“却是不知,你与那道隐先生如何相熟?今日听你二人攀谈,他似与平王爷也颇有渊源?”
闲来无事,陆逸便与宁毅谈起道隐,王府的事不好随便打听,但多了解这位隐世高人总是不坏。
宁世子倒是健谈,很快将道隐过往悉数交代。
据他所说,这道隐出身富贵,早在前朝之时便是官宦之后。只是他生性浪荡,好游山玩水、修学问道,便没有投身官场。
后来前朝没落,战乱四起,道隐家族覆灭,他便游历四方,浪迹天下。
待到先皇高祖开建大宁,天下安定,道隐便在京郊终南山脚建了雾隐居,过起隐于闹市之郊的神仙日子。
一直到,当今陛下和平王殿下两兄弟离京打猎,偶然寄住在雾隐居,才与这道隐有了交集。
再之后,便如传闻所说,道隐和平王匡助天子扫清夺嫡对手,坐上皇位。
彼时天子确有封赏,甚至许以相位,但道隐以“方外之人不入庙堂”为由,婉言推辞。
道隐性好自由,恣意旷达,这自然与同样性情的平王殿下更为相宜,因此这两位故人常有来往。也正因如此,宁毅才结识道隐,拜其为师。
“说是师傅,可这老头儿整日游手好闲,啥本事都没教授。”
听到这里,陆逸不由暗笑,这一老一少嬉笑打闹的模样,倒的确不似师徒。
谈话间,马车已到了静安苑,陆逸忙带着宁毅到了制酒的小院子里。
烈酒才开始酿制,当下所存酒水不多,也没有酒窖。左右这宁毅也不会偷学酿酒之法,不必防范。
“喏,这便是我炼制的烈性酒水,今日那道隐先生所饮,便是此酒。”
他提了一小壶酒,递了过去。
宁毅接过闻了一闻,随即红着脸点头:“确是酒香四溢,果真好酒。”
陆逸笑着拱手:“还盼世子殿下能代我将此酒敬献王爷,替我美言两句。”
“好说好说,这包在我身上了!”
宁毅大剌剌拍胸脯:“不过……这酒如何称呼,总得有个说法。”
“这个……”
陆逸倒没想过取名的事,思来想去便借机卖好:“世子殿下先前打趣,说它是‘千日醉’,便以此为名,如何?”
“好!”
宁毅很是受用,笑得眉飞色舞:“佳酿千日醉,定当扬名京师,受万人追捧!”
他捧着那酒水好一番把玩打量,看来颇感兴趣。
陆逸好奇:“世子要不……尝尝?”
“唔?”
宁毅双唇一抿,支支吾吾起来。
但他显然是不想被陆逸小瞧了,犹豫片刻又将胸膛一挺:“好,喝就喝!”
打开酒壶,小小地抿了一口,咂摸着嘴巴:“好酒!”
看他喝得格外小心,一口只抿了堪堪不到两钱,陆逸心下暗叹,看来这宁世子倒是懂酒之人,他也知道这千日醉度数极高,不能像寻常的米酒那般豪饮。
正自思忖间,却不料“噗通”一声,宁毅一头栽在桌上,就此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