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内容,而是闻笙越看越觉得太符合她刻板印象里宋引玉这种类型的人,会有的家庭氛围。
经过梅花司的调查发现,宋引玉平日里和蔡汝珍的交流相当少,母子俩虽然在一个府里生活,但宋府很大,两个人的院子离得又远,平日里几乎是见不到的。
不仅平日里不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甚至连过年过节的日子,他们都不会同席。
闻笙注意到风雨专门圈出来的部分,上面写着「三年前蔡氏更换院落」。
风雨:“原本蔡汝珍和其丈夫宋麟央住在主院落,三年前是蔡氏主动要求搬到更偏远的院子的。”
“三年前?”闻笙眸光微漾,“是宋伯父过世的那年。”
风雨点头,从整理好的报告里扒拉出来一张,摊开在闻笙面前:“三年前宋麟央意外去世,葬礼很简单,没有邀请太多人来。”
闻笙把这一页的报告看了个完全,因为梅花司的人没能从蔡汝珍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因此去宋府打探的信息也是很散的。
基本上都集中在母子二人的关系如何,有没有冲突,或者蔡汝珍有哪些异样的举动。
关于宋麟央的内容不多。
宋引玉和他母亲的关系比较单薄在宋府也不是秘密,但是彻底破裂连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拒绝的情况,的确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这些问的是宋府里资历多少年的人?”
闻笙忽然问道。
风雨一愣,随即思索一番回道:“宋府的人员变动不大,现在府上伺候的,基本上都是从建府时就在的。”
“不够。”闻笙掀起眼皮,眸中闪过一道光:“宋家并不是京城人士,本家是八宝城的。在来京城前,八宝城就在宋家伺候的人有没有?”
风雨立刻明白闻笙的意图,连忙从里面找出来一张纸:“这里,管家宋文修是一直跟在宋麟央身边的。”
管家宋文修……闻笙对他有印象,看起来的确要比其他人更关心蔡汝珍。
他说得不多,可能刀卫们也没有问太多,基本上就是围绕着宋引玉小时候的事,而他的回答也很泛泛,诸如家主早慧,很小就展示出了超出同龄人的聪慧和懂事,或者家主从小就很懂事,因此并不怎么依赖父母,反倒是姐姐宋时新会比较热情,经常粘着他们。
这倒是很符合宋引玉的性格,冷冷淡淡,对谁都是一样的疏离,哪怕是父母也依旧和他们保持着清晰的边界感。
是早慧吗?闻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思考着,按照她对宋引玉的了解,这个人习惯藏锋,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能够年纪轻轻就在京城为宋家拼出一片天来,宋引玉定然不是个普通人。
而这样的天才,多半是独立的很早,因此性格上不亲人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会不会有可能是宋引玉因为早慧,从小和蔡汝珍关系很淡,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导致蔡汝珍对这个关系一般的儿子产生了恨意,甚至走向了拿起屠刀的地步。
所以——这个让蔡汝珍对宋引玉感情发生变化的关键因素多半就是宋麟央……或全能教。
再或者,两个都是。
这下子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很多。
闻笙抬眼看向风雨:“把宋时新带来。”
现在除了管家宋文修之外,就只有宋时新是从小就在这母子二人身边的人,很多事情她这个宋家大小姐会更加清楚。
没一会儿宋时新就到了。
她看起来面有倦色,但精神尚可,许是宋引玉的苏醒让她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天宝楼的所有事情都是她在撑着,这个看起来纤瘦单薄的女子有着惊人的能量,不仅一声不吭的接过所有的担子,还能奔波在梅花司和宋家之间,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闻笙眼神柔和了许多,她本身对宋时新的印象就很好,二人第一次合作就是给宋引玉洗清罪名,那个时候她就很欣赏她。
只是没想到再一次合作,依旧是为了宋引玉,而站在对立面的也依旧是同一个人。
不同的是这次她们都知道是谁——这也是最难过的一点。
“殿下万福。”
“不必多礼,坐吧。”
虽然是在梅花司的昭狱,但宋时新不是犯人,刀卫搬来了靠椅,两人平静的对面而坐。
闻笙开门见山:“本宫就不绕弯子了,此番请宋姑娘来是想要问一些关于令堂和令尊的事。”
宋时新愣了一下:“我父亲?这件事和他也有关系吗?”
闻笙笑了笑:“你不用紧张,只是例行询问。”
闻笙给她倒了杯茶,宋时新连忙起身接过,闻笙无奈的挪开手,不再忙活了:“令堂令尊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宋时新点了点头:“是的。父亲很爱母亲,每次商队回来,父亲都会带很多稀罕的珠宝给她。”
说到这里宋时新的五官都柔和了下来,水蒸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却模糊不掉她浑身散发出的幸福的气息。
“从前在八宝城的时候,母亲是城里所有主母都羡慕的人,她戴什么,八宝城就时兴什么。”
“过冬的时候食物紧俏,再富庶的家庭想要用些新鲜的菜也是不容易。但父亲总是能为母亲准备她爱吃的鲜蔬。每次一问花了多少钱,父亲总是笑而不答,但我是知道的,那定是很贵的。”
闻笙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令堂呢?”
宋时新隔着水蒸气望过来:“什么?”
闻笙眸色微动,轻声问道:“你说令尊很爱令堂,那么,令堂呢?”
水蒸气后面的眼眸一怔,幸福的气息缓缓暂停。
宋时新捧着茶杯的十根白皙的手指渐渐收紧,原本粉粉的指甲片都泛起了白。
闻笙不动声色的把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催促她。
良久,宋时新干涩的声音响起:“母亲她……是在意父亲的。”
在意。
闻笙在心里抿了抿这两个字。
宋时新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人,她是懂得「爱」和「在意」的区别的。
这二者实在是天差地别。
说完这句话后,宋时新原本亮晶晶的眼眸暗淡了下来。
“所以,在宋姑娘的印象里,相较于令尊,令堂所展现出来的,要内敛许多对吗?”
闻笙说得实在是含蓄了,她真正想说的是,蔡汝珍应当是不怎么爱宋麟央的。
但这话太伤人。
宋时新黝黑的瞳孔细细颤抖着,脸上有些难过,良久,她抿唇,轻轻点头。
在她的记忆里,相较于恨不得为母亲摘星星摘月亮的父亲,被深爱着的母亲,永远是那样冷淡。
她会说谢谢,也只会说谢谢。
她从不会逾矩,她是那样知书达理,却也是那样知礼,永远都不会像父亲一样,把所有的爱毫不吝啬的给身边的人。
母亲她,是个不会爱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