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站在军阵中,手指颤抖地抚过燧发枪冰凉的枪管。
虽然之前多次参与了剿灭流寇的作战,但是都是普通的流民,面对装备精良的建奴骑兵,自己还是感觉到有点害怕。
他是曹变蛟第二军的一名普通燧发枪手,二年前前还是个只会种地的农民,如今却要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后金骑兵。
\"稳住!等他们进入两百步再开火!\"
连长老赵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沙哑却坚定。
王二狗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像塞了把沙子。
他静静的望着远方,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骑兵如同乌云般压来,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那是正白旗的精锐,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弯刀高举,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第一排,准备!\"
王二狗深吸一口气,和同排的战友们一起站了起来。他的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但看到左右都是挺直腰板的同袍,他强迫自己稳住身形。
\"放!\"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王二狗感到肩膀被枪托狠狠撞了一下。
前方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突然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数十人同时从马背上栽下。
\"蹲下装弹!第二排上前!\"
王二狗机械地蹲回地上,从腰间皮囊中取出预先包好的纸壳弹。训练时的动作此刻派上了用场——咬开弹壳,倒入火药,塞入铅弹,用铜条压实...他的手指比平时灵活许多,恐惧让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第三排,放!\"
又是一轮齐射。王二狗刚装好弹药,就听到队正老赵的吼声:
\"第一排,上前!\"
他再次站起,看到敌军已经冲得更近了。一个满脸横肉的骑兵正对着他冲来,那张狰狞的脸清晰可见。王二狗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羊膻味。
\"放!\"
王二狗下意识地扣动扳机,燧石擦出火花,枪管喷出火焰。那名骑兵的胸口突然爆出一团血花,整个人向后仰倒,被后面冲来的战马踏在蹄下。
\"干得好!继续射击!\"
连长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这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勇气。
三轮齐射后,敌军冲锋的势头明显减缓。但仍有数十骑突破了火力网,直扑战壕而来。
\"手弩准备,扔!\"
“拔刀近战!”
王二狗丢下燧发枪和手弩,抽出腰间的锰钢军刀。
刀身传递过来的重量让他安心,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一个骑兵冲高到了自己的面前,弯刀朝王二狗当头劈下。
王二狗本能地用力举起钢刀砍了过去,两刀相撞,火花四溅。
令他惊讶的是,敌军的弯刀竟被他的锰钢刀砍断,分为二截。
蒙古骑兵愣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王二狗反手一刀,砍在对方大腿上。骑兵惨叫一声跌落马背,被后面的战友一拥而上乱刀砍成肉泥。
\"来呀...啊...\"
王二狗喘着粗气,大声的喊着,看着刀身上敌人的血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了下来。
后面山坡上的迫击炮阵地,炮手李铁柱正满头大汗地调整着炮口角度。
他是曹变蛟第二军的炮手,原本是工部的匠户,因为手巧被曹变蛟招入勇卫军操作这种新式火炮。
\"东北方向,距离一千三百米,三发速射!\"
自己的连长王成柱大声报出参数。
李铁柱迅速转动螺杆,调整炮管仰角。他的副手已经将一枚圆柱形炮弹递了过来。炮弹入手沉甸甸的,外壳上刻着精细的纹路。
\"预备,放!\"
李铁柱松开炮栓,炮弹\"嗖\"地一声飞出炮管。他眯起眼睛追踪弹道,看到炮弹在远处敌群上空爆炸,化作一团黑烟和无数飞散的铁片。爆炸范围内的骑兵像被无形的大手扫过,齐刷刷倒下。
\"命中!继续装填!\"
李铁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投入紧张的操作。这种迫击炮比红夷大炮轻便得多,射速也快。
\"正前方,一千米,敌军中军!二发速射!\"
王成柱调整方向时,突然从望远镜中看到一个金甲将领被众多亲卫簇拥着。那一定是后金的大人物,说不定就是皇太极本人!
\"快!瞄准那个金甲的!\"
他激动地对着身边的炮手喊道。
观测手也看到了目标,迅速测算距离:
\"七百五十米,风向东北,风速三级!\"
李铁柱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可能是改变战局的一炮,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
\"预备,放!\"
炮弹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奔目标而去。爆炸的烟尘吞没了那片区域,李铁柱紧张地等待着烟尘散去...
\"打中了!打中了!\"
观测手突然跳了起来,
\"看那旗帜倒了!\"
王成柱看到金甲将领所在的位置一片混乱,数面旗帜倒下,人马四散。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还是咧开了嘴笑了起来,后面因为这一炮,他晋升为炮兵营营长。
周遇吉第五军的骑兵孙小虎紧握着燧发手枪,感受着马背上的颠簸。他们埋伏在东北树林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终于等到了出击的命令。
\"全军冲锋!目标敌军中军!\"
周遇吉的声音如同炸雷。
三千骑兵同时冲出树林,如同一把尖刀直插敌军侧翼。孙小虎是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战斗,心脏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持着燧发手枪,腰间的锰钢马刀随着战马奔驰而不断拍打大腿。
\"为了大明!\"
周遇吉一马当先,率先开枪击倒一名敌骑。
孙小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队后金骑兵,正慌乱地转向应对突袭。他学着周遇吉的样子,在二十步距离上扣动扳机。燧发手枪猛地一震,前方一名敌骑应声落马。
\"拔刀!\"
孙小虎丢下打空的手枪,抽出马刀。两军骑兵轰然相撞,金属碰撞声、战马嘶鸣声、战士呐喊声混作一团。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后金骑兵挥刀向孙小虎砍来,他本能地举刀格挡,两刀相击震得他虎口发麻。
锰钢马刀的优势在此刻显现——敌军的刀断成二截,而孙小虎的刀完好无损。
他趁机反手一刀,砍在对方肩膀上,听到铠甲破裂的声音和敌人的惨叫。
冲锋的队伍不断深入敌阵,孙小虎看到不远处有一面金色的大旗,旗下是那个金甲将领。
周遇吉将军正带着亲兵向那里冲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随我杀!取皇太极首级者赏白银十万两!\"
周遇吉的吼声激励着所有人。
孙小虎催动战马跟上,肾上腺素让他忘记了恐惧。一个敌骑突然从侧面撞来,两匹马重重相撞,孙小虎差点被甩下马背。他勉强稳住身形,看到对方举刀劈来,急忙侧身闪避,刀锋擦着他的胸甲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去死吧!\"
孙小虎怒吼着,一刀刺入对方腹部。敌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插入自己身体的刀锋,缓缓倒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连串爆炸声——是迫击炮在轰击敌军中军。
孙小虎看到那面金色大旗倒下了,敌军开始全面溃退。
\"追击!不要放跑一个!\"
周遇吉的声音已经嘶哑,但依然充满力量。
孙小虎跟着大队人马追击溃逃的敌军,他的马刀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手臂酸疼不已,但心中却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活下来了,而且打了胜仗!
遵化城内的临时野战医院里,军医陈半夏的白色罩衣早已被鲜血染红。
他是医学院的医士,这次随军出征,负责使用新式的酒精和大蒜素救治伤员。
\"按住他!我要清理伤口!\"
陈半夏对两名医护人员喊道。
担架上的士兵腹部被箭矢射穿,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陈半夏用剪刀剪开染血的衣衫,露出可怕的伤口。他拿起浸泡过酒精的棉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
\"啊——!\"
士兵突然惨叫起来,身体剧烈抽搐。
\"忍一忍,酒精能防止伤口溃烂。\"
陈半夏快速说道,同时取出小瓶装的大蒜素:
\"把这个喝下去,能防发热。\"
士兵艰难地咽下苦涩的液体,脸上冷汗直流。陈半夏迅速开始缝合伤口,手法娴熟得像在刺绣。
\"大夫...我会死吗?\"
士兵虚弱地问。
陈半夏头也不抬:
\"你命硬得很,这伤看着吓人但没伤到要害。躺一个月就能下地。\"
实际上他并不确定,但经验告诉他,给伤者希望比告诉他们真相更重要。
处理完这个伤员,陈半夏直起酸痛的腰,环顾四周。临时搭建的医棚里躺满了伤员,呻吟声此起彼伏。护工们穿梭其间,为伤者喂水、换药。角落里,一个年轻士兵正抱着断臂无声哭泣----
\"陈大夫!这个伤到动脉了!\"
一名护工急切地呼唤。
陈半夏快步走去,看到鲜血正从一名士兵的大腿处喷涌而出。
他立刻用酒精浸泡过的布条紧紧扎住伤口上方,同时喊道:
\"拿烙铁来!\"
当烧红的烙铁压在伤口上时,士兵的惨叫声让整个医棚瞬间安静了一秒。
陈半夏面无表情地完成止血,心里却像被揪住一样疼。这些士兵大多不到二十岁,本该在家乡种地、娶妻生子,现在却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大夫...\"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半夏转头,看到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这个小兵最多十八岁,胸前的伤口已经发黑,明显是中了毒箭。
\"我...要死了吗?\"
小兵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陈半夏握住他的手:
\"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但他闻到了伤口散发出的腐臭味,知道希望渺茫。
\"我想我娘...\"
小兵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我来当兵...我骗她说去城里做工...\"
陈半夏喉咙发紧:\"等你好了,我亲自送你回家见你娘。\"
小兵露出一丝微笑,然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最终在陈半夏的注视下停止了呼吸。
陈半夏轻轻合上他的眼睛,用白布盖住那张年轻的脸。他深吸一口气,转向下一个等待救治的伤员。外面,胜利的欢呼声隐约传来,但医棚里只有痛苦和死亡。
\"下一个。\"
陈半夏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有多么愤怒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