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裴若岁。
路上没人,不用顾忌着外人会知道她不再病弱,她走路的速度也就加快了不少,不多久便到了江沐之家门口。
木栅栏门依旧没关,隔着院子能看见北屋点了烛火,映在窗户上,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江沐之坐在椅子上,捏着毛笔,盯着空白的宣纸有些发愣,想要落笔绘出她的模样,却不知该从何处落笔。
“哒,哒,哒……”此时,门外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他浑身的肌肉顿时绷紧,锐利的目光也扫向门口处。
脚步声渐近,大约停在了门口。
下一秒,有些熟悉的嗓音响在门外,“江大哥,你在家吗?”
江沐之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他简单将桌上的东西收起后,才应声:“在。”
“那我进来了。”裴若岁推门走进,带着一阵凉风,她冻得发红的手指有些颤抖,“江大哥,我给你带了炖兔肉来。”
北方冬天的夜晚很冷,她顶着夜风走来,冻得不行,单薄的身躯看上去更显孱弱。
江沐之蹙了下眉,起身合上了门,“晚上冷,你身子弱,不该出门。”
裴若岁身形顿了下,她垂下眼眸,将那碗炖兔肉放在桌子上,“今天上山捡柴火的时候捡到了只兔子,李婶儿做成了炖兔肉。下午江大哥你帮我将柴火背回了家,这是特地谢谢你的。”
“江大哥你吃过了吗?”
少女低着头,她穿着的棉袄衣领不高,露出纤细的脖颈,看上去脆弱得很,仿佛用力便会折断。
江沐之别开眼,语气有些生冷,“我不喜吃肉,裴姑娘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裴若岁一直都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接受陌生人的好意,他要防备的人太多,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早先时候,他也曾这样防备过自己的。
“江大哥,兔肉没毒,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吃给你看。”小姑娘忽地抬起头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清亮,竟比夜空的星辰还要亮上三分。
江沐之殷红的唇瓣紧抿成了一条线,半晌后,顺着她的心意说了句:“好。”
说完,他便匆匆出了门,很快又拿了双筷子回来,递到裴若岁手里,“你吃。”
裴若岁盯着筷子,脑子一时有点宕机,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江沐之防着旁人下毒毒害他,让她先吃一口确实没毛病。
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从碗里挑了最小的那块儿兔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末了,看向江沐之,“江大哥,我吃过了,没毒的。”
“再吃。”江沐之遥遥指了指那块最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大有她吃下那块儿,就相信她的意思。
裴若岁拧眉,“江大哥,兔肉本就不多,我要是吃了那块儿,剩的就没多少了,还算什么表达谢意。”
江沐之:“没事,你吃。”
她便又低下头,以更慢的速度吃掉了那块兔肉,江沐之这才罢休。
“外面冷不冷?”他忽地又问。
裴若岁抬眼看他,江沐之生来体质寒凉,是有些畏寒的,这么晚了,他是想要出门么?
“穿得多便不冷。”她搓了搓手,“不过这大冬天的有风,容易受凉,江大哥能不晚上出门,还是不出门的好。”
江沐之盯着她,黑如墨石的眸子让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你也是,我送你。”
裴若岁忙摆摆手,后退了两步,“江大哥,我自己回去就行,不远的。”
江沐之不是愿意强人所难的人,见她不愿意,就也没再坚持,“那裴姑娘路上小心。”
“江大哥再见。”小姑娘打开门,小跑着出了院子,很快便消失在了江沐之的视野内。
月光皎洁,照着回家的小路,不远处那肥壮的影子也愈发清晰。
裴若岁微微眯起眼,认出来了那人,是钱翠花。她并不担心,照旧向前走。
“死丫头!你是瞎了眼了,没看见你钱婶我啊?”钱翠花扯着脖子对她嚷了一嗓子,尖酸刻薄的模样丝毫不改。
裴若岁停下脚步,微冷的目光扫过她,嗓音不复平时的娇软,“钱翠花,你配得上婶子这个称呼么?”
触及她的双目,钱翠花瑟缩了下,但转念便想到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就算是再能耐,自己在家门口呢,喊一声,她男人和她女儿就会出来帮衬了。
“管你认不认,我就是你婶子!”钱翠花逼近两步,“你说,你这满身的肉香是哪来的?是不是村长给了你肉吃了,啊?”
“有好东西你不知道孝敬你婶子我,刚才去了哪里?把那肉端给谁了?”
裴若岁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外面冷,她穿得不多,实在没什么心思和钱翠花纠缠。“钱翠花,上午那顿打你是没挨够吗?”
“死丫头,你还真是反了你!”钱翠花扬手便又要打她。
毫不意外,她粗胖粗胖的胳膊轻轻松松地便被裴若岁制住,向后一折。
“哎哎哎!疼疼疼!”钱翠花眼角都有泪花浮现,可见裴若岁是丝毫没留情,“虎子!大云!二云!”
裴若岁又是一个用力,干脆利落地把她按在了地上,她那肥厚的脸紧紧贴着地,沾上了灰蒙蒙的土。
钱翠花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家的方向,然而等了好半晌,也没见他们出来搭把手。
“钱翠花,别看了,你们一家都是自私自利的人。”裴若岁低低地笑,那是她熟知了十几年的模样。
“裴!若!岁!”钱翠花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喊出她的名字。钱翠花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死丫头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明明昨天她还是那般软弱无能,这才一夜过去,怎么就敢这样反抗自己了?
一个念头忽地从她脑海中划过,钱翠花的面色刷地白了,看向裴若岁的目光也充斥着恐惧,“你不是裴若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
古代的人们,总是会信一些怪力乱神的学说。
裴若岁能够猜到,钱翠花是想到哪里去了,要是这样,能免了这个麻烦,于她而言,倒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