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裴南青抬脚就要往来时的方向走,目光却先看到了远远跑来的一道身影。
少女穿了竹青色的棉袄,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由于跑得太急也有些松散,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被风吹得有些乱。
裴南青顿时走不动路了,他料想到拖得时间长了,姐姐一定会担心,但却没想到,她能这么快的找见自己。
下一秒,他便落入了裴若岁的怀中,她的怀里并不温暖,甚至还带着些寒凉,眼下虽然已是二月了,但北方的天气还是很冷。
“阿青,没事儿吧?”裴若岁的掌心抚上他的后背,轻轻地拍着,像是在宽慰他。
然而她自己的身躯却微微有些颤抖,显然她的内心也并不平静,甚至可能比裴南青还要慌乱。
在她心里,裴南青再怎么聪慧,到底也是个孩子。
见她这般模样,裴南青心里有些酸涩,嗓子也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他的鼻尖都有些发酸的时候,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姐姐,我没事的。”
裴若岁仔细打量了裴南青一番,见他身上没有半点损伤,这才松了口气。她目光偏移,落在了倒在地上的王荣身上,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阿青,你怎么和他在这儿?”纵然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裴若岁还是问了一句,以确认事实真相。
裴南青早先便想好了说辞,这会儿便一点也不卡壳地说出来:“他说他要给我糖吃,只要我陪他上山。没想到,他刚才平地摔,给自己栽晕过去了。”
说完,他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几块灶糖。
裴若岁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她可不相信王荣会这么好心给小阿青送糖吃,而且,谁家正儿八经的送东西,会送到深山里边来。
她捏了一块灶糖在手里,细白的粉末粘在了她的指尖上,很明显,这不是灶糖本身所有的。
那就只能是王荣洒上去的。
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若岁回头看向了站在几米之外的江沐之,江沐之即刻上前,接过了灶糖,面色些许凝重,“岁岁,我怀疑是砒霜。”
砒霜无色无味,并没有那么好辨别。
“阿青,你没吃吧?”裴若岁指尖一颤,仓促转过头去问裴南青,眼眸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裴南青摇摇头,“姐姐,我没吃呢。”
“那就好。”裴若岁将散落在地上的灶糖装进了王荣的荷包,然后站起身来,牵住了裴南青的手,“沐之,带上他,我们走一趟王家吧。”
若说以前她还能勉强看在王平的面子上,对王荣有所留手,现在是断然不可能的了。
他都把主意打到了小阿青头上,甚至还如此狠辣地想要阿青的命……自己要再无动于衷,就是纯纯的圣母了。
江沐之看向王荣,驾轻就熟地薅住了他的衣领,动作无比熟练,引得裴若岁都多看了一眼。
裴南青任由裴若岁牵着往前走,偏头看向了她的手,她肤色白皙,便更显得以前的冻疮刺眼。
想起从旁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过往,裴南青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他的姐姐,吃了太多苦。
“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裴若岁垂眼看他,眉眼间揉着温柔,“阿青说什么呢?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果我不嘴馋跟他出来的话,姐姐就不会这么着急的出来找我了,姐姐一定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阿青吧?”裴南青的脚无意识地往前一踢,掀起了尘土。
找到裴南青,其实并没有耗费裴若岁多大力气。因为江沐之是安排了暗卫在周围的,所以能知道他们走的大致方向。
至于江沐之为什么没有把裴南青跑出去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她……等回了家她自会询问江沐之的。
“没有,阿青别多想。”裴若岁笑了下,安抚裴南青说。
裴南青抿了抿唇,没再吭声,但心里却是想好了,以后再出门一定是要告诉姐姐一声的,不管去做什么,哪怕是去处理这种腌臜人。
总而言之,是不能再让姐姐为他担心了。
裴若岁他们很快就到了王家家门口,敲响了北屋的房门。
“平伯,您在家吗?”裴若岁尽可能地保持了声音的稳定,王平到底是长辈,她不想让王平觉得自己对他不尊敬。
“在呢在呢,是裴丫头吧?”闻声,王平很快就开了门出来,但在看到裴若岁的那一刻,却愣住了。
原先眉目浅淡温柔,脸上时时挂着温和笑容的少女,眼下却面若冰霜,唇角也压着。
若非模样相同,王平几乎要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了。
王平再一偏头,就瞧见了江沐之手里拎着的王荣。他心下一惊,这小子一准是又出去给他惹事了。不然裴丫头他们也不会找上门来,还这番架势。
江沐之见此,随手将王荣扔在了地上,没说话,但目光却像刀子似的剜在了王平身上。
王荣再怎么错,到底也是他的儿子。瞧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王平忍不住担忧起来,但也不失公允地问道:“裴丫头。阿荣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裴若岁面带嘲讽地轻笑了一声:“怎么回事儿?王荣拿糖骗我弟弟出去,还想下毒害他。”
说着,裴若岁把王蓉的那个装着灶糖的荷包递了过去。“平伯要是不信,可以请村里的赤脚大夫来辨认一番,看看这灶糖上的白色粉末,是不是砒霜。”
王平眼皮突突的直跳,他知道裴丫头不是会撒谎的人,眼下又说得如此笃定,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老大,快去请村里的沙大夫来瞅瞅。”他急急忙忙对着东厢房那边喊了一嗓子。
听见声音,王良夫妻俩忙不迭地出来了。
王良一眼就瞧见躺在地上的王荣,心里顿时有了数,他这个弟弟啊,真是在歪路上,越走越远。
高春慧拉了拉王良的衣角,以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儿?
王良只摇了摇头,没回答她,转而应了王平的话:“爹,我这就去。”
说罢,他就小跑着往西边的沙大夫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