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大军被禁止进城,李自敬甚为吃惊,随即带郝摇旗进入城中,欲找襄阳府尹牛佺讨个说法。
吴兆胜则是被留在军中,管理前营在北拱辰门外瓮城的安置事宜,暂且扎营休整。
襄阳城比起之前的西安城来说,可谓不遑多让,李自敬几骑策马而行,不禁为城郭的壮观美绝而惊叹。
放眼一望,便能见到襄阳城的十里城郭,金瓦疏璃、高墙飞檐,壮观不已。
进入城中以后,李自敬才是意识到,这襄阳城比起西安来说,很可能要更大一些。
整个北街,商铺林立,街巷民居鳞次栉比,行人的喧闹声,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入城时,也能见到停泊在城北新城湾汉江港口上的船只。
虽然现下战时,襄阳为大顺占据,商人一般都是避祸,各式商船却依旧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由此也可以想象,最为繁华时,汉江流域必定是一副千帆蔽日,万商云集之景。
这样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也使得李自敬更在心下暗暗定了要于此发展的决心。
经过一座高大的青砖券门,李自敬抬眸一望,发现终于来到了襄阳府治。
襄阳府治位于城北的荆州街,没有拱辰门附近那般繁华,却是各种衙署的集中区域。
追根溯源,府治所在还要从汉初平元年开始算起,后来明太祖遣邓愈在此基础上,修建了这座府署。
大顺入城以后,在襄阳城内秋毫无犯,规制与前明时代大体相同,经过一年有余的经营,城中百姓皆以顺民自居。
这一行人马,早就是吸引了府治外站岗的大顺襄阳府官差们,甚至连上来问一句的胆子都没有。
大顺进入襄阳以后,设立府治,自然也要再百姓中招纳官差、衙役,用以维护城内治安。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本地人,也有些不想随营而走的普通士卒,选择于此安家落户。
总而言之,是都知道大顺目前军队制度规定下,普通士卒、老本、马队和精骑间的区别。
李自敬带来这一批人马,个个都是身着黑色箭衣,头顶笠盔,腰悬马刀,内衬锁甲的精骑。
官差们也不是傻子,被这样一队精骑环绕的人,必定身份不凡,来到府治显然不是他们能阻拦的。
李自敬带人一路畅通无阻,也没什么心思去观察襄阳府治的建设成果,直入大堂。
“牛府尹是什么意思,我大军从关中数百里之遥,翻山越岭而来,为何不让入城?”
“是谁下的令?”
听到李自敬有些愠怒的口吻,坐在堂上的襄阳府尹牛佺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李自敬静静望着眼前,只见到牛佺慢条斯理的处理了手中的公文,交给下属以后,才是立刻起身。
“哎呀!”
“误会了,误会了呀!”
牛佺长相和牛金星真的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忠厚的面貌上,挺着两把刀似的眉毛,看起来不太协调。
他连忙站起身来,左右招呼。
“快快快,设宴为小闯王接风洗尘!”
李自敬冷哼一声,没给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嘲讽的话。
如果说西安那段时间李自敬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遇人遇事,能忍则忍。
不搞清楚对方真实目的前,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府尹的好意,我李自敬心领,但还是免了吧!”
“如今荆襄局势不稳,前营奉旨前来,就是为稳定局势,让我前营将士尽早入城休整,比一百次宴会更有用。”
牛佺眼珠一转,对李自敬的礼貌起了些许的好感,搓着手嘿嘿直笑。
“这个...怕是有些麻烦...”
李自敬眼眸一动,凝声问道。
“怎么,牛府尹有难处?”
牛佺这才叹了口气。
“小闯王,非是本官不让前营大军入城,只是襄阳前几日才刚为左良玉所部明军袭扰。”
“如今,城中人心惶惶啊!”
李自敬听得出来,这家伙是话里有话,语气渐渐冷淡下来,眼神中带有些许的阴沉。
“你到底想说什么?”
牛佺也被李自敬这忽然发难的气势镇了片刻,随后银牙一咬,好似做了极大的决定。
“是这样,襄阳附近为明军掠夺,城中无力供养小闯王整个前营大军,若想入城,这粮饷方面。”
“这粮饷方面,只怕就要小闯王自己想办法了。”
听到这里,李自敬才是明白过来。
原来牛佺是不想给前营在襄阳城屯驻掏钱掏粮,才是派人阻拦入城。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这仨核俩枣的,扯这种事?
李自敬没急着说话,心下也在琢磨,这个牛佺,到底是单纯是个铁公鸡,还是他的能力有问题。
襄阳好说歹说是大顺的大后方,崇祯十六年年六月在此建政,人心归定,经营最久,这点粮饷都拿不出来?
为了这点东西,竟然派人阻拦前营入城,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令人心下结着一口气。
好端端的大军来援,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看来进城以后,需要先仔细了解一下城中情况再说。
想到这里,李自敬微微一笑。
“牛府尹有困难,本将也不会强人所难。”
“既然牛府尹明说了,我李自敬也不藏着掖着,今日趁这机会,说个明白话。”
“日后凡是我本部前营士卒及一应家属,及至军中骡马的料草等供养,皆由本将一力承担。”
“至于牛府尹,有余力可以送点,实在没有,那本将就自己想办法,如此可是皆大欢喜了?”
“我前营将士,现在可还在城外等着呢。”
牛佺愣住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那可是近万大军,众多随军老营家属和骡马的供养问题啊。
安乐节度使白旺驻军德安府,与左良玉部周旋,每日耗费的粮草数以万计。
如今又来了这些前营兵马,牛佺是个文官,只会考虑后勤供养问题,对他来说,这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牛佺接到的消息是李自敬将会在襄阳长期驻扎,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两年,这都是有可能的。
前营虽然建制残破,在西安收拢吴兆胜部以后,也还有近万兵马,随营家属更不知其数。
这样长期屯驻下来,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牛佺怕的就是李自敬进城以后,找他要粮要饷。
却是没有想到,李自敬答应的这么痛快。
牛佺微微凝眸,随即喜笑开颜。
“可以!非常可以!”
“快派人去拱辰门,迎前营大军入城,告知全城百姓这一喜讯,有关中援军来了!”
堂中的官吏们,刚才也是捏了把汗。
毕竟眼前这位爷,可是当今陛下的亲三弟啊,在大顺军中别号小闯王,虽无资历,却天生就有地位。
如今更是独领一营,真给惹急了,从北门攻打进来,以襄阳城内这点驻军,实在难以抵挡。
好在是李自敬贵人好说话,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整个前营的负担背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一时间,堂中顿时起了欢声笑语,官吏们奔走相告,开始上街张贴告示,维持沿途治安。
得到命令,吴兆胜随即率领前营整队,以精骑居前,老本随后,普通士卒保护老营最后的阵型入城。
李自敬的前营,不仅整齐划一,给襄阳百姓耳目一新的感觉,也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就是潼关之战的确切胜利。
这一消息,使得整个襄阳城在李自敬率军入城的当夜,燃放起了烟花爆竹,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似乎襄阳城因为被围的人心浮动,都随着潼关大捷这一确切的消息烟消云散了。
当然,这一番热闹后的些许不愉快,就只有李自敬和牛佺知道了。